乐声轻柔缓慢,先只有几个柔和的短声,而后连续几个泛音,如同忽降烟雨,水滴入湖面泛涟漪。
鱼封口扬剑,将其凑近眉宇间,动作轻得像是拈花细观,沾血无数的利刃,在此刻却显不出一点杀意,似乎连纱幔都舍不得划开。
琳琅与他背对,手中握着一支细长的柳条,与他相同的动作却是相反的方向。
两人衣着相似,发髻相似,似乎互为其影。
风吹树林沙沙作响,配合着乐声倒真似有雨淅沥落下,他们俩人在台面上散开,脚步时慢时快,像是在雨中玩耍。
虽然人美,意境美,但舞姿很平常,四周已经有人不耐烦看了。
王老板听到底下有人在说看着没劲,不如之前扬鞭子的好,这把他给气得啊,狠狠朝底下扬了把土。
不过距离太远,他也看不清人,所以此举也仅供泄愤。
沧海州内数得上名号的门派都在最佳观赏台有个位置,观花楼的名声最近很响,他们对鱼封口和琳琅的舞也都很重视。
可静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平淡无奇。
“太普通了,不知观花楼那位楼主会不会将神鸟带来壮壮声势。”
“或许是欲扬先抑,先前那位‘鹤仙’不也是如此吗。”
提到之前的舞者,有人轻笑出声,“可‘鹤仙’开头那段也足够赏心悦目。”
“怎么,你觉得这两位不够赏心悦目?”
“脸好看罢了。”
几个听到这话的人都笑了起来,基本上都觉得观花楼这个舞很难得到名次,看在姿容隽丽的份上,最多能排第十。
天山派亦有人在窃窃私语,纵云却不参与他们的话题,他全神贯注的关注着底下的舞蹈,同时也有些奇怪于观花楼的其他人在哪。
从比赛开始,他就在找秦招月。
但目前为止他仍然未见其人。
鱼封口和琳琅两人在场上走了一圈,回到原点之后,古筝声也逐渐急促了起来,像是雨越下越大,已从蒙蒙之势转变为暴雨狂风。
两人同时动了起来,鱼封口的剑意变得凌厉而狂躁,他的剑招皆是伤人之式,乐声躁动短促,已经称不上乐曲了。
其凌乱肃杀之气只像是一个人满怀怒火乱拨琴弦,以发泄其胸中几乎涌出的怒意癫狂。
琳琅与鱼封口陷入同一种情绪,只不过他手持柳条,比起鱼封口更具柔美之势。
鱼封口舞剑招招皆杀,他则更像是舞蹈,他化用了玄珠龙女派的乌格舞,那是很明显的祭神之姿。
不过有鱼封口在,众人将那种疯癫躁乱的情绪渲染在了他身上,倒显得他像是一个绝望的信徒,在祈求神仙垂怜。
音乐更一步递进了疯狂失常的感觉,有人去看乐师,只见他双手在弦上乱舞,发髻早就被自己摇散了,看起来已经入魔了。
观舞的众人已经没有敢说话的了,身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冒起来。
先前谈论他们舞蹈的那几个人面色逐渐凝重。
他们把话还是说太早了。
“论舞姿仍然平庸,但是情感很充沛。”
“可进前五了。”
“这支舞选得好,扬长避短,那拿剑的不知杀过多少人,我都能闻到他剑上的血味了。”
“乐师也不错,配合得到位。”
纵云已经不看舞了,他目光快速地在人群里寻找。
论舞姿他强得过场上所有人,他并不惧这用实力改变众人评价的两人。
他只是在看秦招月到底去了哪里。
底下两人舞姿愈发疯魔,一个像是怒恨到随时要杀人,一个则凄惨脆弱,像是用生命献祭最后一舞。
纵云牙关咬紧,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已到极致,他怒目圆瞪,红了眼在人群里急切地寻找。
秦招月在哪里?!!
忽然一大群蓝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围绕在小云台上空。
它们来得悄无声息,无人察觉,像是一条蓝色的溪河从空中流淌向起舞的俩人。
这些美丽的小生灵,挥动翅膀时如同花苞开合,簇成团时似是花枝繁茂的蓝花楹,散落纷纷时是风起后的坠枝残花。
众人惊叹此景美极,人间难得的同时,心中也不免诧异。
小云台附近山多树多,却从不曾有过蝴蝶的栖息地,附近更未有大片花群,这满天的蓝蝴蝶从何而来呢?
是忽生异象,是蝶群被惊?
倒像是疯癫失智的祈求唤来了神仙的回首,于是怜悯似的给了点回应。
蓝蝶飞舞环绕,在两人癫狂乱舞的身姿之间轻缓地穿梭,乐师也随着蝶舞而放缓了乐曲,像是暴雨渐歇,云散雨霁。
观舞的众人似乎都失了声,这满山间翩飞的蓝蝴蝶成了神迹。
它们在仓惶急促,狂躁不安的琴音中悄然而来,又似携着无形的海,铺向那已穷途末路,临死一挣的信徒,抚平他们的心伤,叫那乐声与舞姿都缓和下来,镇定下来。
这一舞太过恰到好处了,寡淡的前奏、杀意凛然且疯癫狂躁的高潮部分、收势转变的结尾,将这一舞衬得跌宕起伏,回味悠长。
众人已经沉浸在这从追随到崩溃,再到得到神明垂怜的故事里了。
古往今来,世间求仙者数不胜数,登仙证道者能有几何?
这一舞,不正是在舞他们吗?
有人只觉物伤其类,叹息不已。
而实际情况跟众人想象中不太一样。
突如其来的蓝蝴蝶改变了乐师的节奏,他当场即兴发挥,把本该疯到底的重金属乐声变成了舒缓派,鱼封口和琳琅两人也就不能再癫下去。
被迫保持理智的两人各有各的结尾动作。
好在之前的练舞培养了两人的默契,场面还算和谐。
蓝蝴蝶虽满天皆是,但众人完全就肉眼可见这神迹只为他俩而降临。
因为除却台上的两人,其余人不管怎么伸手都不能触及蓝蝶半分。
几只蓝蝴蝶甚至愿意停在刚才还寒光凛冽,杀气四溢的利剑上,也不肯在最稚嫩的孩童手上停留。
也有脾气大的,非要捉一只蓝蝴蝶来瞧瞧,趁蝴蝶没飞远时快速抓住,拢在掌心里,乐呵呵一打开,就见蝴蝶躺在手掌里不动了。
已然是死了。
可台上那位持柳条的,指尖停着不止一只呢。
可见这蝴蝶并非不可触人,只不过不给不相干的人碰罢了。
高处的秦招月长按待领取格子,一边放蝴蝶一边心中叮嘱它们不许往闲杂人等身上飞,都绕到小云台上,给跳舞的那两个壮声势。
说实话,这系统真不智能。
一个待领取格子,点一次不就该全部放出来了吗?
哪有这样的,还得让她长按,不然按一下就放出去一只。
那这系统把这一群放一个格子里是什么意思,节约用地是吗?
说起来都惊险,她还在攀爬的路上呢,忽然就听到了熟悉的音乐。
秦招月都懵了。
这么快就到他们上场了吗,可她还没到地方呢???
要不是她去看过几次他们练舞,对这个古典风韵与死亡摇滚相结合的音乐有那么点印象,她估计就要错过这装逼一刻了。
当蓝蝴蝶飞入场地的那一刻,纵云就知道秦招月干什么去了。
他面上显出几分狰狞,平素温和的神情透出阴狠的戾气,他朝着蝴蝶飞来的方向跑去,撞到了几个躲闪不及的人。
他连声抱歉也无,眼中只有那个方向。
他跑到一处开阔的地方,果然就见有个身影站在极高极远的山坡上。
蝴蝶源源不断的从她袖中飞舞而出,朝着小云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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