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师弟,纵云又坐回了原位。
他的院子是除了段师兄外,弟子之中最好的,院落里四季有花,房间窗户视野开阔,下房内常住四个仆役照料他的起居。
他是天山派精心养护的温室娇花,与他那些洗澡水都要自己烧的师兄弟们不同。
他的日常除了习舞就是练剑,没有别的琐事能让他操心。
小云台获胜本该是他反哺天山派的开始,美人榜首位,既将十年前天山派惜败百灵派的耻辱一洗而空,又为天山派造神仙庇佑之势。
然而他败在了小云台。
天山派连续两届落败,谈之为耻。
他本难咽下这口气,不过秦招月的发言让他讶异。
假想了一下秦招月在通行的路上大骂“弃赛者为无能懦弱之辈”,纵云便忍不住要笑。
秦招月所言倒是很合他心意,这让他略爽快了些。
本来还要再叫他顺手好使的小枪杆再去冲锋陷阵一波,挑衅她与其他不满观花楼的舞者争斗一番。
此时却暂歇了心思,只当是给她骂得好的报酬了。
秦招月不知道自己那一通大嗓门还有意外收获,她带着琳琅照例翻人家花坛,捡漂亮石头。
她觉得天山派真是财大气粗啊,虽然说不是遍地奇珍异宝,但用玛瑙来做花坛铺面的还是很了不得的。
谁家能有这个实力啊?
秦招月一边感慨,一边翻花坛,琳琅也勤勤恳恳的找石头,就看在这铺面的份上,他也要夸天山派一句有品位。
天山派弟子路过的时候,会好奇他们俩在做什么,但多半不会走上前来问。
终于有一个胆大的过来问道:“秦楼主与少侠在做什么呢?”
秦招月把掌心里擦干净的石子摊给他看,道:“捡石头呢,这些白玛瑙都好看。”
天山派弟子都知道最近观花楼在他们这做客,只是有身份相隔,普通弟子都不敢贸然与观花楼的人搭讪。
没想到观花楼楼主却会带着人在路边翻石头,倒与其他门派的人不太一样,蛮平易近人的。
那弟子也是自来熟,就着秦招月掌心翻看了她捡的石头,而后笑道:“秦楼主别看这玛瑙颜色莹白,实际它不值钱的,不然也不会拿来做铺面。”
“玛瑙有花纹,颜色浓郁的才值钱。”
秦招月拿起一颗放在眼前细看,半透明的白玛瑙能模糊的透出点光,“是吗,可我觉得它们都好看呢。”
“秦楼主可以去天工堂那边的花坛看看,那里的铺面不全是白玛瑙,好些是绿的蓝的,也都好看。”
闻言,秦招月和琳琅对视一眼。
鱼封口躺在一边的树下遮阳,他搞不懂这俩人为什么喜欢捡石头,也拒绝跟他们一起劳动。
秦招月喊了他两次没喊动也就不强求他了,只叫他跟着他们俩走就行,作为观花楼唯一会武功的人,他需要保卫一下楼主的安全。
鱼封口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是听话了。
现在秦招月俩人要去天工堂,他也就抱着剑跟在后面了。
在天工堂门口看到了更多漂亮石头的秦招月和琳琅俩人就像来到了天堂,勤劳地帮天山派把花坛给松了一遍土。
然后鱼封口就知道了什么叫做苦日子。
他们白天会跟天山派各个堂主或长老一块聊聊天,或逛一逛,秦招月也就每天开拓一点天山派地图。
等大家散了之后,她就带着琳琅四处寻宝,鱼封口跟在他们背后已经用脚把天山派每一寸土地都丈量过了。
谁要想袭击天山派,他差不多能画个完整的地图出来。
王老板借口年纪大了不爱动弹,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
而他作为唯一会武的人,被秦招月绑死在身边。
每天走的路都让他怀疑第一天从正门登山那会儿,秦招月没有使出全部实力。
但凡秦招月那时候能有这么从早上走到晚上的毅力,她不可能需要轿子。
每天在天山派瞎逛的结果就是他们有时候会意外撞见天山派弟子内部的矛盾。
比如此刻。
他们是去天山派东门的,据说那里有雕工精美的汉白玉栏杆和地砖,秦招月想去扣两块地砖下来,还提了要求,要带雕花的。
所以他们路过了弟子们练武的东广场。
没想到这里聚了一堆人,分了两波站,其中一波正是他们的老熟人纵云。
他对面是个与他年纪相仿,服饰也差不多的黑高个儿,纵云明明个头还略高些,但黑高个儿腱子肉很是发达,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纵云有点弱势。
叶耿与纵云是同期弟子,同样入了长老门下,按理来说两人应该是同等待遇。
可实际从入门开始,纵云就处处受到偏爱。
早课所有人都要上,天都还是昏暗的,一群丁点大的小子就要爬起来穿衣洗漱。尤其冬日里,屋外遍地白霜,一出被窝就冻得人牙齿打颤,谁都想多赖一会儿床。
可管教的师傅马上就拿着戒尺进来了,谁还没穿好衣服就掀起被子,屁股上挨一抽,个个鬼哭狼嚎的上早课去了。
只有纵云一个人不用,睡独立的房间,早课都结束了也不见他来。
叶耿不服,可师父跟他说纵云不一样,纵云是要去天台给仙人献舞的,他学武艺只作强身健之用。
叶耿就这么比较着,发现纵云吃好的喝好的,甚至与同门训练时谁不慎伤了他,谁就要挨罚。
他们一直忍,可到了比赛的日子,纵云却输了。
叶耿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心情,他既快意又暗恨,天之骄子一朝落败,将天山派多年心血全然辜负。
鱼目充作珍珠数十年,终于还是原形毕露了。
所以今日他在广场上见到纵云与人比武,被击中手腕,导致木剑脱手,就出言嘲讽了他。
说他好歹是长老门下亲传弟子,众同门的师兄,怎么舞跳得不如人,剑术也差劲。
纵云一听他的话,眼神就变了,又是那种阴沉沉死人一样的目光,微抿了唇凉飕飕盯着他。
叶耿太熟悉这个眼神了,从前只要纵云露出这副不高兴的模样,他们就要吃苦头,轻则被骂,重则挨罚。
回想起被罚挑灯抄书,第二日还要给纵云道歉,他却置若罔闻直接走开的场景,叶耿心中恨意更强。
“别以为还有人纵容你,自小云台比赛后,你师父有见过你吗,你还装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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