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慢慢摸索着宅子的布局,找了一个靠近院子中心的地方,将自己的神识融于空气中,偌大的宅子在她脑海里抽象成一副水墨丹青,树、花、鸟都变成了流动的线条。
没再发现什么新的东西,这宅子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除了眼前这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若是找到了些涉及到妖怪鬼神的东西,便可以以如意铺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参与调查。若是什么也没找到,这就只能归属于官府的管辖范围了。
可官府查来查去查的也只是些人际交往与爱恨纠葛,而让如意铺来查,如意铺,自有它查东西的法子。
姜芜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土,蹲下身子翻了翻,带走了附近一块浸满鲜血的石头。
出宅子的时候,她脚下一绊,低头一看原来是在这附近乞讨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姜芜咬了咬牙,伸出手闭上了他的眼睛。
“你经常在这废弃的宅子周围乞讨,今日讨了几个包子与几文钱,你很开心,又怕别的小乞丐眼红,于是独自来了他们都不敢来的宅子里,推开门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地上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除此之外,你没有看见过任何人。”
那小孩木木的,宛如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机械地重复姜芜告诉她的话。
“我经常在这废弃的宅子周围乞讨,今日讨了几个包子与几文钱,我很开心,又怕别的小乞丐眼红,于是独自来了他们都不敢来的宅子里,推开门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地上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除此之外,我没有看见过任何人。”
姜芜点了点头,在他眉心一点,绘了个转运符给他,虽说不可保他下半辈子大富大贵,却能让他早日结束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抱歉。”她低声说道,买了几个流油的肉包塞进他的怀里,又给他包了几锭碎银,这才挑了条最不惹人注意的路线回如意铺。
姜芜行至一半的时候,发现前方的地上坐着几个蓬头垢面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这附近一片是长安城有名的贫民窟,再往里走几步甚至是长安城开的最大的青楼的后门,她赶忙向前几步,准备绕开这个人多嘴杂的地方,省得到时官府查过来给自己惹上一身腥。
却不想趴在她肩头的乘黄突然出声。
“那个是什么地方?怎的出来那么多姑娘?”
“是花楼。”
“花楼是做什么的?”
“”姜芜愣了愣,要怎么给这个老古董解释花楼这种地方。“说了你也不懂。”
乘黄瞧着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直勾勾的盯着从花楼后门出来的一对卿卿我我的男女。那女子生的极美,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明明是入秋的天气,她却穿的极少,胸前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藕臂只用一层薄薄的细纱裹着,那男子调笑着在女子屁股上拍了一下,姜芜隔着老远就听到“啪”的一声。
那男子姜芜认得,是朝中某重臣家的纨绔子弟,那重臣还曾花了大价钱在如意铺替他儿求了张平安符。
姜芜叹了口气,这人虽然纨绔,胸无大志,却也并非草菅人命、仗势欺人之人,所以在那朝臣带儿来求的时候,姜芜还是给了。
她觉得这样庸庸碌碌一生也挺好的,再过几年结亲懂了事,或许这种地方就来的少了吧。
“我们也去那地方瞧瞧吧,怎么样?”乘黄拱了拱她的脖子。
“?”
姜芜疑惑的瞧着它,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这是一钱银子,喏,看到前面坐在包子铺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包子铺老板的那个人了吗?”
“这一钱银子,我给他,他可以买五十个包子,有了这一钱银子,这个月他都可以不挨饿。而五百块这样的碎银子,进了那地方,都不够你听伶人唱一首曲儿的。”
“这世道就是这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姜芜嗤笑一声,看着仍盯着青楼后门的乘黄。“你若是喜欢的话就自己在这看,我回去了。”
“别啊,我不提这个事儿了还不行吗?”乘黄讨好的轻咬她的手指,顺从的跟上了她。
绕过这片贫民窟,就离如意铺也不远了。姜芜提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隔着如意铺还有几步的时候,姜芜看到隔壁卖布的王寡妇坐在后门口嗑瓜子,边磕边骂。
“老娘今日倒是要看看是哪个狗娘养的往我这染缸里倒东西,自己家的生意不好,就跑来霍霍我们家是吧。老娘告诉你,今天老娘就坐在这不走了,要是被老娘逮到了,把你这孙子腿打断。”
她女儿妮儿早早的便躲去了柜台前,一边手忙脚乱的给来人包布一边磕磕绊绊的给人家解释她娘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
来的客人也都表示理解,毕竟孤儿寡母,王寡妇若是不强势些她们娘俩早就被人欺负的不成样子了。
王寡妇看到姜芜抱着一只猫从外面回来,那猫趴在她肩头,尾巴一甩一甩的极其可爱,便转头喊妮儿过来。
“娘,咋了?”
妮儿趁着这会儿没人的功夫正在灶房给娘俩做饭,听到王寡妇喊她,手在围裙上随意抹了抹便出来了。
“我跟你说,你最近可不敢往外跑,那头的宅子都死人了你听没听说,娘就你一个女,你可不敢出啥事情。对了,你前几天腌的咸菜好了没?腌好以后你抱上一坛子给隔壁姜掌柜送的去,娘交代你的话你再给姜掌柜交代一遍,她天天一个人守着那个铺子,铺子平常也没啥人去,刚刚看她还从外面抱回来个猫,估计也是寻个伴,你跟她说一声,让她有啥困难的地方来找咱,邻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诶,知道了,娘。”妮儿应了话,转头去灶房抱咸菜坛子。
站在如意铺的门口,妮儿细细打量着如意铺上挂着的一块小小木牌。牌上似乎还用毛笔写了字,妮儿凑过去看,发现这木牌正面写的是万事万物,背面是皆如人意。
真有个有意思的掌柜,妮儿感慨道。
她用膝盖顶了一下怀里有些抱不住的咸菜坛子,空出一只手敲了敲木质的花门。
叩叩叩。
门内的姜芜开了门,她从外面抱回来的那只猫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儿。
“姜掌柜,我娘让我给你说,那头宅子死人了,死的还不少。”她胳膊肘指了一个方向,说道。
这么快?那小乞丐与衙门的动作倒是都比她想的利索。
“你一个人,出门时候还是多注意着点,要是有啥难处或者是夜里害怕,过来寻我跟我娘就行了,我俩都在。”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你们了,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不了,我那边还有活,就不进去了。我过来就是给你说一下,顺便送个咸菜,给你放哪儿啊?”
“给我吧。”姜芜伸手接过咸菜,沉甸甸的满满一罐。“你等一下。”
姜芜从柜台里摸出两张黄符,塞进妮儿的手里,妮儿看也没看便卷成一团握在了手里。
“那我就先走了。”
回来后的妮儿坐在柜台前,盯着姜芜给的黄符看。
“死丫头,看啥呢?快些过来给我帮忙。”王寡妇把一箩筐布从后院搬到柜台前,找了个凳子沉沉的坐下。“哎呦,我这个老腰。”
“娘,姜掌柜是做啥生意的啊?”妮儿瞧着她,支着下巴问道。
“咋想起问这个了?”
“我今天去的时候,看见她铺子里墙上挂的、柜子里面摆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黄符,好像跟别的店有些不太一样。”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卖些护身符平安符啥的,行了行了你管人家这些做啥,快点给我帮忙。”
王寡妇使唤动了妮儿,看着她在柜台前忙忙碌碌的身影,鼻头一阵发酸。
她这个女儿乖巧懂事,十几年前嫁去了隔壁村,却不想所嫁非良人,十几年全心全意的辛苦操劳换来的却是外室趾高气昂的登堂入室。她一气之下与那人和离,收拾了东西便回了娘家。
但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她那半路上被夫家抢走的稚儿,这几日打点了许多银子想托人问问衙门,这种情况能不能把稚儿要回自己膝下抚养。
“妮儿啊”
“嗯?”
“没事。”
本想问问孩子的事情,却又怕她难过,王寡妇只好掐掉话头,又回后院看着她那大染缸去了。
妮儿将箩筐里的布摆在货架上,店里的伙计不知跑哪偷懒去了,妮儿只能自己吃力的将布抬到货架上。
有些货架高,妮儿歇了会也没等到帮忙的人,便搬了放在一旁的凳子,踩在凳子上将布整整齐齐的摆在货架上供客人挑选。
不想“咔嚓”一声,凳子腿从中断开,妮儿一个踉跄从凳子上跌下来,手下意识地往柜台上一扒,却打翻了柜台上放着的笸箩。
妮儿摔倒在地下,她捂着腹部痛苦的呻吟着,一翻身却发现用来裁布的剪刀刃离她的眼睛只有几公分,她袖子里的黄符一瞬间化为灰烬。
后院的王寡妇听到声音,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妮儿被闪着寒光的刀刃吓到,抱着王寡妇放声大哭。
这些姜芜都是不知道的,送走妮儿后她便坐在柜台后的摇椅上,逗弄打着哈欠的乘黄玩。
“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里去。”乘黄后爪挠了挠自己的耳朵问道。
“我也不知道,回你的家去。”
“我的家?我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浮屠山已经沦陷了,不敢回,那女子家也不能回,怕给她惹麻烦。”
姜芜支着下巴想了一会,试探性的说道。
“之前我和老头住在西边山上的一个屋子里,他死后我便再也没回去过了,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待在那里。”
“我不去。”乘黄舔了舔姜芜的手指。“我想和你待在一处。”
动物的本能隐隐约约的告诉它,现下没有比姜芜身边更好的地方了,姜芜身上有一股令它舒服的气息。
“那好吧,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开铺子的,人来来往往的比较多,你要万分注意,切莫在人前展露能力,小心被抓了去给那医馆做药引子。”
乘黄蹭蹭姜芜的手指,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有名字吗?”
“没有。”
“那我叫你小黄可好?”
“好。”
从此如意铺多了只叫小黄的猫,没有生意的时候,姜芜便抱着小黄在躺椅上与它聊天。
他们就像这夜空中两颗逐渐靠近的星星,彼此陪伴并适应对方,就像之前她与老头那样。
姜芜把这种感觉称为,
独特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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