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这番便宜的话说得崔大人皱起了眉,衙门口的围观群众听不下去。
这郭夫人还真是厉害啊,倒打一耙,还能把话说得字字诛心。
孙娴紧紧的揪扯着手里的帕子,掌心的冷汗已经将帕子浸润了。她害怕了,白家什么身份她心里清楚,郭夫人的话一下子将她的心给魔住了。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什么。头微微偏过去,见到有人笑着向她挥手。
孙娴定了定神,看清了。
是阿娘和哥哥,还有刑夫人和白振羽。
那向她挥手之人正是白振羽。
不止白振羽在对她微笑,刑夫人,阿娘和哥哥都在对她微笑。
一股股无形的力量聚积在她的心口,孙娴彻底的镇静下来。郭夫人是有气势,也懂得诛心,可孙娴忽然反应过来这公堂上虽然只有她自己,可是她的身后有的是后盾。
“郭夫人您年长,孙娴敬着您是长辈,您怎么教训我我都不敢反对,可您不能是非不分呀。人间诸事有因有果,您说我苦苦相逼,怎么不想想导致这个结果的因是出自涂大奶奶身上?就因为她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您就要无条件的放纵她口无遮拦么?再来说白太蔚家,您自己也说他家诗书传家,既是诗书传家,自是懂道理识是非的。难道还能因为我受了冤枉,白家就要退掉这门婚事不成?郭夫人,言语皆为利器,您可不能让白太蔚家的品性让世人诟病啊!”
明明看着孙娴脸色都变了,怎么突然如此能说会道了?她哪里来的勇气?
郭夫人没往后看,所以不知道。她知道的,就是不能让她的恒姐儿受委屈。“纵然你说得天花乱坠,崔大人,您也得等等涂家的人到场,让他们说说经过才是,不然我的恒姐儿受了冤枉,就算是你京兆衙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郭夫人恼羞成怒的声音引起外间一片哗然。
闹轰轰的,崔大人不满的拍了好几下惊堂木,“都给我安静下来。”
崔大人堂堂京兆府尹,受一个后宅妇人要胁,要不是看在曲侍郎的份上,即使她有诰命在身,也绝不轻饶于她,“好,本官就……。”
“咚咚咚……。”
“大人,大人,冤枉啊。”
崔大人的话尚未说完,衙门门口伴随着鸣冤鼓响起的还有哭喊声。
崔大人立即命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很快衙役就领着击鼓鸣冤之人上来了。
来的是一对母子,曲恒一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浑身徒然抖似筛糠。
郭夫人看见黄太太和女婿涂昌磊,丝毫没觉得异样,甚至觉着黄太太这般作派是因为要替恒姐儿诉冤刻意为之,她心里带着几分感动,“亲家母,磊哥儿,你们总算是来了,再不来,你们的儿媳妇就要被冤枉死了。”
黄太太老横纵泪的瞪过去,眼中竟是无尽的恨意,她带着儿子扑嗵一声跪到堂上,“大人啊,您要给民妇做主啊。”
郭夫人被瞪得莫名心悸,再看黄太太的反应,这分明是出事了啊!
今天告状的怎么这么多?跟约好似的。又见郭夫人与其答话,喊其亲家母,崔大人也怀疑黄太太这般惺惺作态之举是为涂大奶奶开脱来了,“你涂大奶奶的婆母?”
“民妇正是。”
崔大人觉得自己坐实了先前的猜测,心里有些轻视,“你喊冤,冤什么?是觉得你家大奶奶诋毁人家姑娘闺誉,侮辱人家一门实属冤枉是不是?”
“不是啊……。”黄太太眼泪像决堤的水似的漫过眼眶,她抬起手,颤抖着缓缓指向曲恒,咽哽着无尽的悲哀断断续续言道:“大人,民妇要……状告儿媳曲恒,她对长辈出……言不逊,极尽羞辱,气死家……翁啊……。”
在场所有人都倒呼口凉气,片刻的静谧后,衙门外围观的人再次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怎么也阻绝不住。
黄太太难过得像要哭死过去似的,儿子一直稳住她的身子才没让她倒下去。
郭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若不是崔大人一次又一次的惊堂木声响在耳畔,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低头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光看着曲恒,曲恒颤抖的身体,慌乱躲避的眼神,以为难看得无以言述的脸色,都让她心中的答案呼之欲晓。可她是她的阿娘,女儿就算再刁蛮,再无理取闹,她愿意相认她有个不会越界的度,所以,她问了,“恒姐儿,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瑜手上一滞,琼颜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幽幽的道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阿娘……阿……阿娘。”曲恒怎么也不敢承认真是她将涂老爷气死了,“我没……我没有。”
奈何曲恒是郭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肉,她自幼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她的什么反应代表什么事情,她岂会看不出来?郭夫人瞬间崩溃的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你啊……你啊……。”
郭夫人好失望,好心痛。
黄太太挨着儿子泣不成声,涂昌磊也难过得哭出来,“大人,我阿爹的遗体正在屋中,适才前来寻我们的衙役已经验看过了。”
崔大人又叫来衙役,衙役如实说了。
崔大人挥手示意他下去待命,这才发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涂昌磊抹了抹泪,说,“晌午江孙氏来铺子前吵闹,小民一直没有理会,想着她吵闹一阵就会走了,没想到曲恒从娘家回来正巧碰到,也不知她对江孙氏哪来的怨气,指着江孙氏就好一通怼贬。小的在曲恒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又怕小的插了话,待事情结束后她会不依不饶找到小的闹,小的才一直忍着没作声。后来这位姑娘(指孙娴)来了,本来都要把江孙氏劝走了,曲恒又得理不饶人的诋毁人闺誉,这位姑娘(指孙娴)就与她争执起来,吵到最后她说要到大人面前求主持公道,后来就走了。铺子门口围观的百姓一散,曲恒就折身回来对小的破口大骂,小的认为她无理取闹,有失德性,便在气愤之下打了她一耳光,没想到因为这一耳光,她一直追着小的骂,骂小的是窝囊废,扶不上墙的烂泥之类的,又不巧这些话被从外面回来的阿爹和阿娘听见了。我阿爹就出声教训了她几句,不料她更狠,顶撞的话字字诛心,就这样将我阿爹气倒了。我和阿娘都以为阿爹是被气晕了,结果大夫一来一诊脉,人已经没有脉博了。”
“大人,我老头子死得冤啊!”黄太太这一吼,奇惨无比!
崔大人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往这种凄惨的方向发展,他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震得曲恒整个人都似要跳起来,“涂曲氏,事情可如你丈夫所言?”
曲恒摇头直往郭夫人怀里躲。
这会儿郭夫人是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到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过想保护曲恒的心意,这是她的女儿,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做不到视若不见。
郭夫人趾高气昂的表情敛尽,卑微的跪走到黄太太母子面前,“亲家母,亲家公突然过世,我与你同样悲痛,家公教训儿媳理所应当,恒姐儿万不该顶撞,这是她犯下的大过错。可事已至此,恒姐儿固然有错,家丑不可外扬,能不能看在她好歹给你们敬过茶的份上,饶她一命罢。磊哥儿,你和恒姐儿好歹夫妻一场,再者我与你岳父对你可还是不错的。”
黄太太心中怨气颇大,一把就将郭夫人推搡开,“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现在是我的老头子死了,什么家丑不可外扬,难道我家老头子死的事还要瞒着不让人知道不成?等族里来人找他,你告诉我,我拿什么向涂家的族人交待?”
涂昌磊又义愤难填的说道:“什么夫妻一场,你女儿自从嫁到我们家,我连她半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过。更有她十天有八日都住在娘家,让街坊四邻看尽我涂家的笑话,我与她哪儿来的夫妻情分?我哪次去曲家接她岳父见过我的面?我岳母你不也只会说让我先回去,你会劝她回涂家的吗?可是她回来了吗?我涂昌磊的脸,因为娶了曲恒,这辈子都丢尽了。现在她气死了我阿爹,我们涂家跟她没完,她欠我阿爹一条命。”
涂昌磊厮吼一般的声音在公堂上阵阵回荡,激得本惶惶不安的曲恒突然神智清明,她仿佛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临死前也想痛快的骂上一回,曲恒缓缓站起身。“他死得好,他死得好。你怎么不说他是怎么教训我的?怎么不提?是因为你没脸提是不是?踩着我曲家的肩膀飞黄腾达,还想让曲家的女儿对你们毕恭毕敬,天下哪有这么占便宜的事?我不过是说中了他心里最黑暗最肮脏的心思,他自己承受不住刺激死了,凭什么怪到我的头上?”
郭夫人瞪目结舌看着曲恒。
公堂之上更是一片寂静,连崔大人都被她这番言论给惊吓到了,这个曲二姑娘,心中没有敬畏,没有伦理,她活在人间就是个祸害。
“你……你……。”黄太太跄跄踉踉站起身,她只觉着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焰焚烧般痛苦,她瞪着曲恒,她只想和她拼命,黄太太拼尽浑身的力气扑向曲恒,她伸出手要掐死她,“我要掐死你为我老头子偿命。”
“啊……。”郭夫人见状惊叫出声。
孙妨吓得赶紧捂住肚子,孙娴连忙站到她身边护着她,害所她被误伤。
曲恒看见黄太太扑过来,她侧身一步躲开了,而黄太太身后的涂昌磊,因为事发突然他也没拉住,黄太太就那样扑摔到地上,不知死活。
“阿娘……阿娘……。”涂昌磊扑到黄太太身边,紧张悲伤的摇着黄太太的身体。
崔大人连忙吩咐衙役去请大夫,一边又命人将黄太太送到衙门里的厢房里歇息。
看着阿娘被抬走,涂昌磊反手又是一巴掌煽在曲恒脸上,“贱人,我阿娘要是出事,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曲恒在看到黄太太倒地的瞬间,心里也是害怕的,可是现在她更清楚,再害怕也没用了。“反正你阿爹已经死了,等到你阿娘也去了,黄泉路上他们也就不寂寞了。”
“恒姐儿,住口。”郭夫人怒吼。“你是真的不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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