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公公终于听不见宣珏‘唔咽’的声音,耳根子终于清静了,点了两个太监说,“以防万一,你们俩在这里留半个时辰,等人死透了再走,咱们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
那两个太监极不情愿的答应,“是。”
马公公迫不及待离开这个鬼地方,留下的两个太监一人靠着一棵腿粗的树,一听见动静就紧张得魂飞迫散。其中一个太监喃喃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两个小太监也只是听命行事,你们真化作厉鬼的话,就去找马公公和贵妃娘娘,不要来找我们啊!”
“啊……。”
那厢语声刚落,靠在另一棵树边的小太监便应声倒地。
这边的小太监吓得脸色顿时煞白,跄踉的爬过去,“小福子,小福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啊……。”
小太监一声惨叫后也跟着应声倒地。
从树后走出来一道身影,他丢掉手里的棍子,看着掩埋过的新鲜泥土,拾起还不曾带走的铲子开始刨土。好在这坑挖得不深,他没挖多久就看到了他熟愁的绣鞋缎面。立即跑到另外一头开始刨土,更庆幸宫人的脸是被绸袋罩住的,泥土没有封住口鼻。
他立即扯开那宫人头上的绸袋。
天!果真是摄政王妃。
再扯开另一个宫人套在脑袋上的绸袋。
更让他震愕不已,竟是长公主殿下。
来不及思考过多的问题,他匆匆将两人拖出坑,先是探了探二人的鼻息,虽然微弱,好歹没有消失,他心中想着冒犯了,然后开始拍打苏瑜的脸。
消散的疼痛感渐渐聚拢,神智也渐渐聚拢,苏瑜缓缓睁开眼,突然大口大口的呼吸。等到终于缓过气来,她才惊诧的看着她的救命恩人,“江督知。”
不错,救人的的确是江督知。适才与马公公等人分开,他便走了另一条路暗中跟了上来。眼看着马公公命人挖坑埋人,还好马公公带着人走得快,否则多一刻,只怕人命都救不回来。
江督知跪在地上,“王妃娘娘,奴才冒犯了。”
苏瑜想动动手,才发现手还被绑着,“我应该谢你的救命大恩,请先帮我解开绳子吧。”
江督知上前给苏瑜解开绳子。
苏瑜立即转身抱起宣珏,脸上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江督知是怎么将她救醒的。她学着样子,开始拍打宣珏的脸,“公主,长公主殿下,快醒醒。”
苏瑜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宣珏终于在咳嗽一声后幽幽转醒。
和苏瑜一样,她先好好的大吸了几口空气,尽管这里的空气潮湿阴冷还带着腐蚀性的味道,可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据。又看到苏瑜抱着她,喊着她,宣珏回了神,惊恐万状的靠在她怀里,“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吗?”
终于能说话了,能说话的感觉真好。
苏瑜又替她解开绳子,边说:“是江督知救了我们。”
宣珏这才注意到跪在不远处的江督知,宣珏此刻发誓,以后定要善待他。“江督知,你是不是听到我刚才的救命呼喊了?”
江督知摇摇头,“回长公主殿下,奴才是看到王妃的绣鞋,先将王妃认出来的。”
绣鞋?苏瑜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你见过这绣鞋?”
江督知答:“绣鞋奴才没见过,不过奴才见过这绣鞋的缎面。”江督知说完,小心冀冀的看向苏瑜,事到如今,他只怕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不如实话实说。
此话一出,苏瑜便明了了,定是江督知回了江家见到的。今日对于进宫这事她并不看重,所以就以穿着舒适随心为主,没想到这鞋子竟救了她的命。“你不必惶恐,妨姐儿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大伯兄,知道你为江家二郎做的一切,她会感激万分的。”
王妃竟连他与江寅的关系都知道?江督知叩下头去,胸中颇为动容。
“跑了,太监跑了。”宣珏突然喊起来。
苏瑜和江督知抬头,不知那个太监几时醒来的,捂着头上被打的地方撒腿就跑了。
江督知想去追,苏瑜叫住他,“不必了,追不上的。长公主的脚踝受伤了,又被逼着走了一路,伤势定然严重,再不医治恐会落下残疾。太监一跑定会去通风抱信,咱们还是先避避为好。”
江督知上前扶住宣珏,口中言道:“公主殿下,冒犯了。”
宣珏此刻狼狈如厮,对江督知只有感激,哪里会嫌弃他冒犯自己?
宣珏伤在左脚,此刻已经肿得连绣鞋都要挤破了,可是她却麻木到不知道痛,只感觉这条腿毫无知觉,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行动间使不上任何力,只能借着江督知和苏瑜的力道一跳一跳前行。
才走出那阴森如地狱般的树林子,宣珏已经透支了所有力气。
“不……不行了,我实在跳不动了。”
“这是到哪儿了?”苏瑜也停下来,这一片她前世今生都不熟悉,只能问江督知。
江督知四下看了看,“再过去就是宫女太监居住的院室,不远便是归园。”
一听说归园,苏瑜忍不住毛骨悚然,再看宣珏,她没什么反应,显然她一生活在太阳下,不知道宫里的归园是个什么所在。但比起适才逃出来的林子,归园或许还是个好去处。
“公主,再坚持坚持,我们不能再歇了,肯定一会儿就会有人赶来了。”
有了刚才被活埋的经历,宣珏如今十分惜命,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见不着琅哥儿和驸马了,就恨得胸口似火在烧。
此刻天已经黑了,宫里人烟多的地方,廊下都挂了灯笼。
一队火把匆匆由不远处走来,三人见状,纷纷暗道不好,宣珏更是大骇,她才死里逃生,不想死,“怎么办,肯定是赶来找我们的。”
“公主殿下,王妃,奴才肯定已经暴露了,奴才现身去引开他们,你们赶紧逃。”江督知说。
这就意味着要牺牲江督知的命,宣珏没有说话,只为难的看着他。
苏瑜默了默,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队伍,心底猛地一沉,“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你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就算抓住你,你不出卖我们,长公主脚有伤,我们被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那怎么办?”宣珏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苏瑜徒然跪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公主殿下,让江督知背着你逃吧,我去引开他们。你别急着拒绝,江督知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熟知宫里的每个角落,皇帝和肖美媛要杀你我二人灭口,如今只有见到太后娘娘,你才有一线生机。所以,你绝对不能被抓住。还有,我求你脱险后一定要去宴殿,告诉宣祈危险迫近,千万不能让那个假的摄政王妃伤害他。”
“那你呢。”听着苏瑜嘱咐,宣珏胸口闷得像压着千斤巨石,鼻尖泛酸,心莫名的疼得发颤。
“今夜本来你我二人都得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遇危险,目下已经穷途末路,再无选择,死一个总比两个都没了强,何况你若得到太后的庇佑还能救救王爷,公主殿下,你就当这是我的遗言吧,求求你,快走吧。”
此情此境,她竟然笑了。
天边的暗云似被晚风吹散,一轮寒月探出头来,冷冷的清辉碧落,都化在她这了然温柔的一笑之间。
“王妃娘娘。”江督知还想说什么。
苏瑜起身道:“江督知,事不宜迟,赶紧背上公主先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宣珏看着那抹决然的背影,慌乱中也想通了。苏瑜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留下来都得死,宫里没人能护着她,但太后能护着自己,这便是一条能让小皇叔活命的生路。为了这条曲折的生路,她愿意牺牲自己,宣珏忍不住捂住嘴喊出来,“苏瑜……。”
苏瑜顿了顿,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告诉王爷,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是死别啊!
宣珏泣不成声。
江督知刚道:“公主殿下,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请记住王妃的嘱托啊!”他的声音在打颤,真是没想到想这二位死的人会是皇帝和贞贵妃。
宣珏点点头,趴在了江督知背上。
苏瑜将绣鞋脱掉拿在手上,躲在暗处看到那队火把越来越近,她看清了为首之人的模样,是禁卫军副统领阮单。
来的竟是他,苏瑜都自感真是要命绝于此了。
可她不是个认命的人,只要没被埋进土里,刀没架在脖子上,她就会有一线生机。
将一只绣鞋扔到对面的拱形门后,然后再大喊一声,“公主殿下,快往这边走。”
在保证阮单听到她的声音后,迅速朝反方向逃开。
宫里她最熟的地界儿无非是几位正主的宫室和御花园,她不敢往有亮光的地方走,容易曝露,可往太黑的地方走她看不清路。所以,她选择了一条不远不近的有光亮的路。
岂料她刚偷摸着拐过墙角,想躲到不远处的假山里去,后劲突然被人重力一拍,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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