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春宫墙 > 十八 已为人母
    陆岱景又在做梦,梦里的他被困在那道院子里,那小小的入溪宫。但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人日日夜夜地来到他身边,同他说话,同他嬉笑。宫里实在凄凉,除了这人就没有其他活物,但于陆岱景而言似乎没什么不同,不,大概也是有的,他偶尔从书中抬头,会空荡荡地望向那扇微启的大门。

    梦里一下变幻了几个场景,最后落到树底下。

    只是看一眼,陆岱景就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这是江奉恩头一次亲他,他在梦里再一次听到了江奉恩的心跳,扑通、扑通,陆岱景突然一把抓住了他。

    和那时不一样,那时他只装作不知道。

    可等他睁开眼,就是冷冰冰的屋顶。

    外面天还没亮,他一动不动地睁着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江奉恩的心跳。

    “殿下,王妃今日依旧只去了后院。”

    陆岱景头也不抬地仍看着手中刚送达的文书,像是没听到旁人说的话似的。那小侍犹豫了会儿,再一次开口:“而且王妃这几日像是没什么胃口,饭吃的很少……”

    陆岱景仍是没什么反应,确实是不关心的样子,小侍便以为是自己多嘴,不敢再说话。安公公默默地瞥了眼僵硬跪在原地的小侍,不禁叹了口气。

    自那日从江奉恩院里回来,陆岱景便再也没去王妃院里,即便是下人们例行过来禀报江奉恩一整日做了什么,他也不怎么搭理。

    不知俩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惹陆岱景不快,倒是可怜了这些身边服侍的。

    “行了,别在这儿干站着打扰殿下,你先退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这小侍这音还没落,就听陆岱景“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笔拍到桌上,笔尖的墨溅得信纸上全是黑点,陆岱景却像是不在意,开口提起另一件事:“我记得这几日是要请庙神?”

    安公公一愣,忙回道:“就是两日之后。”

    请庙神是皇家祭拜的一种通俗说法,四年一次,据说那日是难得一次的降佛,许愿最灵,就连天子都要一同上山去寺庙里跪拜,求社稷民安。

    不知道陆岱景怎么提起这事,却见他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安公公忙跟在他身后,随着他走到后院,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王妃和那孩子的声音。

    陆岱景一言不发地停下脚步,安公公忙会意挥手制止住要出声的下人,又顺着他的视线往里面一瞧,王妃正抱着那孩子在院里晒太阳,他们说着话,没注意到来人。

    王妃从盘子里拿了块糕点喂到世子嘴中:“好吃吗?”

    小世子点点头,“好吃!阿娘这是你做的吗?”

    王妃掐了掐孩子的小脸,“不是阿娘做的,皇叔府里做的东西和府里的不一样,给你尝尝鲜。”

    小世子突然就改口,“还是阿娘做的好吃。”

    这话把江奉恩逗笑了,他凑上前爱惜地亲亲陆钟弈的鼻子,“这几日青江闹腾的厉害,过段时间阿娘再给你做好吃的。”

    安公公愣了下,还在想着青江是谁,却见小世子突然从王妃怀里跳出来,“青江怎么又闹你?”他故意板着一张小脸去摸摸江奉恩的肚子,教训道:“不许闹阿娘!不然我就收拾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奉恩仍是淡淡地笑着,眼睛弯弯的,“吓唬它做什么,你当年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可比它闹腾多了,我连觉都睡不好。”

    听王妃提到旧事,安公公收回视线,内心不禁惴惴。

    如今虽把王妃寻回,但王妃的心性却大不同前。不再像曾经那般总贴到陆岱景身边,换着花样地讨好,而是恭恭敬敬地服侍,通情达理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与其说是懂了尊卑礼仪,实则更像是刻意疏远着,做好了准备随时抽身。

    尤其是现在面对着小世子的时候,对殿下敷衍的态度更加明显起来。安公公暗暗看了眼身侧的陆岱景,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那边的俩人。

    安公公更加把头低下去,想必陆岱景也已经察觉了这差异。

    倒真如安公公所想,看着江奉恩同世子交谈嬉笑,这是陆岱景第一次有了实感,江奉恩已为人母的实感。

    说话时的动作语气都是这么温温柔柔,把世子当做掌中宝似的抱在怀里,吻他的鼻尖,亲手喂他吃糕点,还会怜爱地朝着他笑。

    这让陆岱景产生了种巨大的落差,就像上回那样,分明面对自己时冷着一张脸,毕恭毕敬地自称臣妾,可一见了陆延礼,立马就淌着眼泪诉委屈,将陆延礼视作他唯一稻草似的抓着他的手喊他夫君,还说害怕。

    这么想着,内心莫名生出了恨意来,这恨意源源蔓延全身,竟叫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几下。陆岱景闭了闭眼,勉强把那股躁郁压下去,再睁开眼,见陆钟弈正俯在江奉恩的小腹上,听着那里边的动静。

    “啊!”他突然尖叫一声,“青江动了!”

    江奉恩摸着肚子笑:“这几日它总是这么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他这么说,陆钟弈皱着眉苦恼起来,“如今父亲不在身边,阿娘夜里若是不舒服该怎么办?”

    就这么一句话实在能让人浮想联翩,陆岱景死死盯着二人,恨意再度上涌,逼得他冷似的牙齿上下打颤。一旁的安公公见陆岱景状况不对,连忙叫道:“殿下?要不先回去休息会儿?”

    陆岱景没说话,抬脚走了进去。

    “父亲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接我们回”陆钟弈话没说完,突然被母亲一把搂进怀里,见母亲如临大敌似的看着身后,他扭过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陆岱景。

    “皇叔!”

    陆岱景没有搭理陆钟弈,而是盯着江奉恩开口:“看来我上回说的话你已经忘了。”

    “什么”江奉恩倏地回想起那时陆岱景的话,他不允许陆钟弈叫自己阿娘。江奉恩紧紧地皱着眉,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殿下,世子从小就是这么叫我,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安公公暗自捏了把汗,半响,才听陆岱景冷冷地笑了声:“江奉恩,你是不是以为我治不了你?”

    江奉恩心里一顿,猛地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陆岱景明显沉下来的面色,他忙把陆钟弈递给了身侧的婢女,“带世子进屋。”

    陆岱景看着他的动作,问:“怕了?”

    “嘴硬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跟江奉恩凑得近了,他才发觉只是几日不见,江奉恩竟显得有些憔悴,眼下乌青一片,陆岱景顿了顿,想起自己的来意,勉强将怒意下压:“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他叫你阿娘。”

    “若是你教不了,自会有人好好教育他。”

    江奉恩咬了咬牙,垂着眼睛不回话。

    陆岱景往他肚子那瞧了眼,瘦了些,倒是照得那肚子愈发明显。

    “过两日请庙神,你陪我上山祭拜。”

    江奉恩顿了下,终于开口,却只是冷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陆岱景眉皱得更深,江奉恩从前很信这些东西,无论大小寺庙他都去拜过,四年前的那一回,江奉恩也尤为重视,早早就准备着跟着他去了。他以为这次江奉恩也会感兴趣。

    虽说上山诸多不便,人多眼杂,但好让江奉恩散心,不能整日待在这府里闷着。

    “你不是向来都信这些,这回庙里的住持亲自开山,比起去年更加灵验。”

    江奉恩却不是很感兴趣,“我与佛家无缘,上回许的愿也没灵验,没必要去。再说,我现在已经不信这些了。”

    “才短短四年,你又怎么知道能否灵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奉恩顿了一瞬,突然直直看向他:“如今我倒是希望当年那愿想别实现的好。”

    陆岱景心里莫名颤了下:“什么愿望?”

    可江奉恩却不说话了,侧开他走到摇椅上坐下,思考了好半响才开口:“那就去吧。”

    从后院离开之后,陆岱景又去了府里的私牢,安公公照例在牢外候着,很快,里面就传来犯人们撕心裂肺的哀嚎。从王妃那憋的气,全发泄到了这儿,安公公止不住地后背发凉,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

    府里的人都说陆岱景在西南参了战,杀了不少人,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喜怒无常。

    只有他知道,其实从王妃刚失踪那会儿,陆岱景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他贴身照顾陆岱景多年,看着江奉恩前前后后跟了陆岱景四年多,陆岱景却对他的那些讨好视而不见,就连失踪后都没有让人将其寻回,原以为是对江奉恩没几分情谊的。

    可江奉恩失踪的时间一久,陆岱景就开始梦魇,夜里总会莫名清醒过来,说是做了梦,睡不着。白日里也总时不时地发怔。

    后来他便跟太医弄了安神休眠的熏香才稍微有所缓解。

    这之后江奉恩的屋子便这么闲置下来,陆岱景也从不再提起他,就连下人们都想着江奉恩是找不回的了,不久后府里或许就会出现一位新的王妃。

    直到某日新安排了太监守夜,那太监竟一个不留神睡死过去,第二日早晨才发现陆岱景竟然不在屋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最记得那天早上,整个府里乱成一锅粥,下人们把王府快要翻了个底朝天,没想到最后在王妃院里找到了人。

    不知道陆岱景是何时出去的,那时候安公公无意碰到他的衣角,竟是凉得像要结了霜,安公公便猜想陆岱景是在江奉恩院里的石凳上坐了整整一夜。

    那时候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陆岱景表面上没什么异常,芯子出了问题,落了病根。

    他跟了陆岱景这么多年,知道他的野心,不想他为了一个男人绊住自己,便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他。

    那回陆岱景很生气,狠狠地罚了他一顿,自此之后他再不敢在陆岱景面前江奉恩。但好在陆岱景能拎得清,几日之后,他向皇上主动请缨出访西南。

    行前收拾行李,他竟是特地叮嘱了带上江奉恩曾养着的那只雀儿。

    那雀儿成了他在西南一直伴在身边的玩宠。但他却再也没提起江奉恩。

    西南大患,天灾人祸一样不少,陆岱景硬生生地抗了下来,甚至与官兵们一同前去镇压起义。他杀过不少人,除了起义的军民,还有山间的悍匪,死在他刀下的人不下数千,陆岱景变得愈发暴戾,性情不定。

    但这是当朝第一位敢这么做的皇子,再加上贺贵妃的枕边风,他在皇帝口中赞誉极佳,也成了众大臣们追捧的对象,在朝中地位逐步稳固。

    西南战乱平定,灾情也逐步缓和,陆岱景才回到皇城。

    原以为西南的种种足以让陆岱景忘记他曾经的那个男妃,毕竟那三年里陆岱景从未提起过这个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回当陆岱景到王府,却先是去了江奉恩的院里。

    他并没有跨进屋里,而是在院子里停住脚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奇怪的举动,皱着眉又离开庭园。

    太医开的熏香逐渐没了作用,在西南的时候,陆岱景整日奔波劳累还能勉强睡着,回了府他彻底无法正常地入眠。

    渐渐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岱景会在深夜梦醒时独自一人来到江奉恩院里,或许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就站这么一会儿。但他从不进屋。

    这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安公公能察觉到陆岱景的异常,心惊胆战地伺候着他,好在,就在他快要无法控制的时候,终于找到了江奉恩。

    却是在太子府里找到的,除此之外他还有了两个孩子。

    性格脾性软了不少,眉眼间带着淡淡的腴态。安公公毕竟是在宫里服侍了十几年的老太监了,知道这是彻彻底底娇养出来的性子。

    心里愈发觉得胆寒,江奉恩变得太多,却不是因为陆岱景。

    如今陆岱景深在迷雾之中,看不透自己,更看不透江奉恩。但终有一天他会发现这代表着什么,到那时,事情就会彻底失去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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