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乾陵看她说得顺溜,心底的八百个心眼子本能警铃大作,他刻意地问:“因为想要?还是有别的缘由。”
这话问得相当直白了,像闫欣这样的对手即便是想装也装不成。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
此时的尤乾陵并不是平时那股子骄纵,爱发脾气的阴阳怪气姿态。
看样子真的只是想试探自己。
闫欣确实有所保留。
因为徐致在留给他的东西里除了这双手臂之外,还有一些关于当初熊天为何会进京的理由,以及徐致在盛京这几年当中,查到了一些关于礼部的东西。
其中就有邢家那位祭部任职,却常年在外行走的大公子的事。
还有一句极为敏感重要的话。
——不能信平南郡王。
这句话让闫欣想起了自己从瞿家离开之前邹氏同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东西不能交给平南郡王。
邹氏的话她尚且可以保留几分疑虑,但徐致也提起了这件事,那么她就要更加慎重一些了。
闫欣沉吟了片刻,问尤乾陵:“您之前为何也会想起要查那些偃偶部件?”
尤乾陵见自己意图试探被当场发现,还被反问回来了,便直接不遮掩了,当即说:“之前我同你说过的吧。有人在刻意引导我去查那些相关的案子,我在找这个人。”
“你比这个人还要直接。”
意思是,她比人家更直接希望他去追这些案子,所以他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倒也合情合理。
可惜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闫欣想问他为何一定要找这个人。只是引导的话,无视不就好了。
尤乾陵却直接接连自己的话,继续说:“一般会刻意引导我去关注这些东西,那肯定他们想要我接触相关的案子。”
“那么,我一个对那些东西并没有深入了解之人,就得从案子开始对吧。”
闫欣怎么听都觉得这像是在纯好奇,可关键尤乾陵分明做得偷偷摸摸的,还能感觉得到做这些事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闫欣问:“您是不是有什么非要做的事,恰好跟他们不谋而合了?”
阁楼里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尤乾陵像被闫欣的问话踩到了尾巴,警惕防备了许久后,忽然别开眼,自己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别忘了我们有互不探底的约定。”
闫欣:“好吧。那您也适可而止一些。”
小气鬼,自己不肯说还想探她的老底。
———
尤乾陵撩了她一眼,哼笑了声,没有说话。
楼下传来了尤三姐的声音。
尤乾陵几不可闻地啧声,朝闫欣白了一眼,皱眉说。
“我不反对你用我的人,但必须由我自己来安排。”
闫欣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这个人总是像全身都贴满禁忌似的,谁碰他一下,他就暴躁地朝人呲牙咧嘴。
“你好像对尤三姐为我做事很不高兴。”她问,“我让她陷入危险了吗?”
事实上,在探查熊家情况这件事上,尤三姐做得出乎意料的谨慎小心。
还有,早前天音阁案子发生之后闫欣看她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的手段就知道,尤府的三小姐做事相当可靠。
尤乾陵却道:“凡事都有万一。”
闫欣忽然坐正了,说:“那我就来跟你说这个万一。那天我问三小姐,倘若尤府所靠的你倒了,届时她们要怎么办?”
尤乾陵道:“多管闲事,在那之前我必定早就做好准备。”
闫欣哼道:“然后在你安排之下,她们隐姓埋名,心安理得在你死后苟且偷生地过一辈子。”
她大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说:“想得可真美。你就没替尤府上下几十口人想过,你死了她们不想为你报仇?”
尤乾陵嗤笑说:“报什么仇,能活着就是万幸。我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就是让她们多活几年。”
闫欣托腮看着他,说:“所以你问过三小姐,这是她想要的吗?”
尤乾陵似乎被她这番话逼急了,脸色沉了下来。
闫欣说:“看看徐致吧,那么难的路,他都一个人扛下来来了。为的是什么?你所谓的心安理得,对尤府的人来说就是你还在。”
“你一旦不在了,她们即便是死了也会为你争一点东西来。而我,不过就是希望让她们真的到那个时候,有挺直腰杆活在天底下的资本。”
尤乾陵发觉自己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反驳不了。
人活一口气。
他大概被憋着气太多年了,忘记了还能过得畅快这么一条路。
他犹豫了一会,说:“但不能让她们做太危险的事。”
尤乾陵好歹还是让尤三姐上来了。
尤三姐确实不是来找尤乾陵的,原本她都想走了,结果听闫欣在楼上朝她挥手说:“上来呀。”
尤三姐一看到她就开心,提着裙子小跑上楼。
结果一眼看到尤乾陵竟然就坐在里面,当下脚步都小心翼翼了起来。闫欣倒是大大方方地招呼她过去,说:“你肯定是来找我的。”
尤三姐将自己拎来的小食盒放在她面前,说:“平时你都会去我那,今日临渊一来我就知道你来不了了。”
她不住往尤乾陵那边看,小声说:“你们有事要说吧,我会不会太打扰你们?”
闫欣让了个位置给她,说:“不打扰,没什么不能让三小姐知道的。”
对闫欣来说,尤三姐和尤乾陵并没有多大区别,不该让尤三姐知道的,尤乾陵也不可能知道。
相对来说她更喜欢贴心一些的尤三姐,因为尤乾陵比尤三姐更像个矜贵的大小姐,总是恼羞成怒,不经逗。
尤三姐一边说着,一边将小食盒里面的点心一一都端出来,说:“都是你平时爱吃的那几样。”
尤乾陵在另一边觑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我多久没来了,也没见三姐招待得如此殷勤。她好歹天天在好吧。”
尤三姐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你让我好生照看欣欣的吗?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尤乾陵哼唧了一声,别开了脸。
尤三姐也不搭理他,看闫欣的脸色似乎比前阵子好了许多,心想临渊带了什么消息回来让她心情好这么多。
她又怕自己说错话,于是笑吟吟地问。
“欣欣今日心情比之前好许多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闫欣往尤乾陵那边看了一眼,说:“郡爷带了个好消息回来,了却了我最近一桩心事。”
尤三姐也跟着松了口气。
“那就好,平日有事你也不会主动同我说。我知道你一向有主见,我也帮不上忙……”
闫欣忽然打断了她,说:“瞎说,熊家的事,三小姐帮了我非常大的忙。”
尤三姐见她主动提起这件事,便说:“说起来,我其实在信上少说了一件事……怕不小心让有心人看到了,传出去对尤府不利。”
闫欣和尤乾陵都很意外。
闫欣问:“什么事?”
尤三姐犹豫了片刻,抬头对尤乾陵说:“临渊可还记得天音阁七音祭舞原先并不是用人来献舞的么?”
尤乾陵被她这么一说,似乎想起来什么,他往闫欣那边看了一眼,点头说:“对,因为七音祭舞取自飞天,人难以做到飞天舞大多数的动作,最开始用的是纸傀儡。”
以纸傀儡为舞者,再辅以人力操控,能飞天入地,是最为接近祭祀舞的方式。
闫欣却不知道这回事。
她满打满算起来在盛京只有三年,纸傀儡是在民间流行的戏曲,七音祭舞算是祭天台建成之后流行起来的舞祭,她一直都避开这种人多眼杂的场合,在天音阁里看到的那一场算是她生平头一次。
尤乾陵问道:“七音祭舞和熊家的事有何牵连?”
尤三姐不自觉地压低了声,挨近闫欣,说:“据说熊家铁器不祥之兆,便是从七音祭舞的舞者口中说出来的。”
闫欣诧异问:“这也能信?”
尤三姐朝闫欣说:“盛京内尚且有不少人信鬼神之说,那里偏远更容易传起来。据说七音祭舞为当地人解决了不少问题,许多人深信不疑,连去祠堂祭拜的人都多了不少。”
说到这里,闫欣立刻察觉出了问题。
祭拜。
等于香火。
香火。
就等于钱财。
尤乾陵冷笑说:“所以,礼部那位邢大人一年到头四处奔走,为的就是几个铜板。”
尤三姐露出一些疑惑,低声道:“奇怪的就是这里,他们不要钱财,也不招信徒,只是路过演了一回舞,还给当地做了不少好事。”
“而且也没有什么遮掩的,我们的人过去询问当年事情的时候,当地人都很乐意跟我们说起这个事。”
闫欣也很不解。
难不成是她弄错了?当年那两批人里面,礼部派去的人才是好意,而另一边才是带着恶意去的。
马上,另一个想法浮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闫欣低声说:“还有一种可能。”
尤三姐诧异问:“什么?”
闫欣定睛地看向尤乾陵,两人似有默契,同时开口说:“陷阱。”
通常捕猎人都会在诱捕猎物的时候,在陷阱中放上猎物特别喜欢的东西,等猎物上钩进入捕猎范围的时候,才会开始捕猎。
尤三姐听到这个,脸色都变了。
她忐忑的地问:“那我们的人……”
尤乾陵道:“无妨,放在外面的眼线都是信得过的。而且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多半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尤三姐松了口气。
闫欣思绪飘远——尤乾陵的话说到了点子上,那么邢大公子兴师动众在大魏四处奔走,到处撒钱布下天罗地网,到底为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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