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谈妥，孽龙深深看了子龙一眼。
没入洪水之中消失不见。
许久之后，鳖灵才敢喘出一口大气。
可怜这些巴蜀先民，在孽龙淫威下战战兢兢数千年，这种心理劣势，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鳖灵转头看向子龙，嘴巴嗫嚅，正要说些什么。
子龙缓缓摇头，从牙缝中硬挤出几个字：
“回去再说！”
手扶着鳖灵肩膀，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鳖灵这才意会过来。
眼神之中担忧无比，脸上却是不敢露出端倪。
两人一犬，沿着堤坝一路缓缓回到国都大邑。
进入茅草屋“王殿”，子龙心神这才敢松弛下来。
只觉得脑海之中翻江倒海，里头犹如有千万只尖锥在胡乱戳刺。
便再也坚持不住，身躯晃了晃栽倒，昏迷过去。
鳖灵大惊失色。
连忙和姬无害等留守国都的大臣一起，将子龙移到榻上。
黑犬嗷呜低吠不已，紧紧跟在子龙身旁，寸步不肯离去。
再说孽龙这边。
洪水乃是它的领域范围，不过几息之间，就回到十几里外岷江水道。
江底下，无数大大小小水中洞窟勾连相通，如同一座繁复的立体迷宫，深入地下数百丈深。
在地底最深之处，静悄悄矗立着一座以水晶建造而成的地底宫殿群。
宫殿之中，每隔十来步，就有一只水中妖兽盘踞，戒备森严。
孽龙阴沉着脸一路游向寝殿，沿途顺手捏爆几只意图上前阿谀逢迎的不开眼妖兽，将其吞入腹中。
待到了寝殿，周围再无其他妖兽，孽龙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龙血，将寝殿水流染成殷红色。
仓促之间动用水镜术，将那不知名的射线挪移开来，孽龙也受到不小反噬。
否则，以它的残暴不可一世，又岂会憋屈接受子龙提议，各退一步！
孽龙恨恨将寝殿内的各色摆设统统砸个稀烂。
最后，整个宽广的寝殿仅剩一座黑色石头雕成的站立人像。
人像衣着古朴，手中拽着一条铁链，铁链另一端紧紧缠住孽龙尾巴。
铁链深深勒进血肉之中，孽龙尾巴鳞甲破碎，血肉翻涌露在外头。
孽龙回到寝殿，这根铁链犹如活物，已缩短至只有不到几丈长。
将孽龙紧紧禁锢在石像身旁。
孽龙巨爪抬起，就要朝石像当头拍落。
刚拍出几寸，立马停住。
孽龙瞪着石像，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好半晌才悻悻骂道：
“大禹，你这个死了也不安宁的家伙！”
颓然躺在殿心，喃喃自语，语气再无在外头的跋扈，满是软弱无力和崩溃：
“一千五百年，一千五百年了啊！”
“这破铁链怎样才能解开！”
想当初，一场机缘，蜀中成为方圆千里的汪洋大海。
自己也应运而生，成为这片大海的霸主。
就连周围山上凶威滔天的各色远古妖兽，都要对自己毕恭毕敬。
那时的日子是多么逍遥自在，多么风光。
积土成山，风云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只等功德圆满，自己再次蜕去一层鳞甲，就能飞龙在天，翱翔于云雾之上，成为令无数妖兽膜拜的真龙。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人类中就突然冒出一个大禹，凿开夔门，给蜀中汪洋洪流开出一扇向东而去的门户。
不甘领地被缩成一条狭窄水道的自己，和大禹一番大战落败。
就此被大禹依自身形貌凿刻的石像牢牢禁锢在岷江水道之中，连离开水面都做不到。
这么多年自己费尽心思，也仅能将活动范围扩展到自己掀起的洪水所及之处。
而且，距离岷江水道越远，自己施展天生拥有的神通受到的反噬就越大。
譬如，之前施展出的水镜术。
孽龙越想越气，龙首仰起，恶狠狠盯着石像：
“你不是心系黎民百姓吗？你不让吾好过，吾也不会遂了你心愿。”
“这洪水虽然达不到千多年前那样，让蜀中尽成汪洋，却也有十之五六规模。”
“黎民百姓这些虫子生死与吾何干？就凭三不五时献祭的那些童男童女？给本江神塞牙缝都不够！”
旋即，孽龙想起子龙，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这小子又是什么来路？”
“五年不见，这小子在哪里得到的机缘？”
想起那能发射诡异光线的竖瞳，再想到失去灵性变成小青蛇、最后炸成一团血肉碎末的得力干将蛟蟒，孽龙心头阵阵发寒。
这小子好诡异的能力。
自己决不能因为一时得失以身犯险。
身为寿命几乎无穷无尽的顶级妖兽，孽龙对几乎是旦生夕死的人类一直看不上。
这些虫子，其中偶有一两个得天地造化，有了威胁自己的能力，却依然只能活短短百年时间。
也只不过是自己睡个长觉的功夫而已。
孽龙恼怒地看了眼尾巴上的铁链，懊恼不已。
当初自己就是没明白这个道理，才吃了大禹的亏。
直到如今，还被禁锢于此。
孽龙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深思许久，终于下了决定。
昂首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在水中迅速扩散开来。
声音中充满召集之意。
片刻之后。
数百妖兽战战兢兢来到寝殿外。
拥拥簇簇跪在殿门外头，不敢进来。
“江神大人，不知您何事召唤？但有命令，属下万死不辞。”
一只人头鱼身的妖兽操着还不熟练的人语，颤声问道。
孽龙的声音在寝殿中轰鸣：
“本江神要小睡个百八十年，没要紧大事不得打扰吾。”
“那些虫子要修筑堤坝求丁点活路就随他们去，尔等不要多生事端。”
“毕竟万物有灵，不可将事做绝招致天谴。”
“若他们得寸进尺，敢来江边修补堤岸，尔等务必令他们有来无回。”
“听到了吗！”
最后一句，孽龙带着饱蕴怒火巨吼出声。
一众妖兽吓得趴在地面上瑟瑟发抖，连声应是。
偏有一只刚开启灵性不久的新晋妖兽，想要在江神大人面前表现一番。
壮着胆子问道：
“江神大人，咱们妖兽得天地垂青，个个能力通天，可轻松虐杀人类，又何必让步，允许他们修筑堤坝？”
“咱们何必对孱弱的人类有怜悯心？人类渔猎我等还未开化的同类，可并无半点怜悯。”
蓦然！
寝殿中伸出一只巨爪，拎小鸡般抓住这个多嘴的妖兽，收回殿中。
只听寝殿内妖兽惨叫声嘎然而止，随即，咀嚼声大作。
息之后。
孽龙咀嚼声止住，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教吾做事？”
“尔等还有什么事要禀告？”
殿外一众妖兽吓得浑身如同筛糠一般抖动，连连颤声说无。
孽龙这才冷声说道：
“没事跪安吧，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不得吵醒本江神。”
“是！”
众妖兽应声如山呼海啸。
片刻后，殿内传出响亮的呼噜声。
众妖兽这才战战兢兢对视一眼，悄然无声跪退而出。
残暴的君主已经睡去，压在心头上的大山终于暂时消失。
约束尽去，人类鲜美的血肉滋味如同上瘾的毒药，令它们血液躁动起来。
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同山上的那些同类分享。
众妖兽浮现出久违笑容。
或狰狞，或丑恶，或诡谲，或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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