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朝她吼:“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你还配做一个娘亲吗?”
她又嘲讽道:“我以为你是不想管,可笑,原来你也……”
丽娘哭着说:“你知道我过得多惨吗?你知道我有多疼吗?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啊!”姜婆婆终于开口说话了。
丽娘问:“他为何连你也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挨他爹的打,他爹打我……从不避着他、有时连他也打……呜呜,我以为、我以为他见我挨打,大了会帮着我……没想到、他爹走了,他竟学会了他爹的那一套!”
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他又怎能学到好?
姜婆婆又说:“你不在的时候,他喝了酒也会拿针扎我……但是、但是他要是不喝酒就不会这样了!”
丽娘皱眉:“你这是在替他开脱吗?你是不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姜婆婆哭着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还得往下过啊……”
丽娘看着恶心,只觉得和她没有共同语言,再聊下去恐怕自己会吐出来。
可渐渐地她发现,她越挨打,就越没有勇气反抗,她终究会沦为和姜婆婆一样的女人。
可悲的女人。
她没有办法,当她听见他说“去泡些花生米”时,她就忍不住打寒颤。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开关,一旦说出,她就无法思考,只剩下恐惧。
这种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自己都快要习惯了。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她怀孕了。
或许是为母则刚,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那天,她在他出门后,悄悄返回家。
她开始收拾衣物,只简单装两套换洗衣服,还有一些自己藏着的盘缠。
她发现姜婆婆在门口看着她。
“你想要告诉他?”她只看了姜婆婆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你走不掉的。”
丽娘手里的动作暂停了一瞬,她撇了撇嘴,继续收拾。
“我能走掉。”
“你走不掉的。”姜婆婆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丽娘火了,她把包袱往桌上一砸,起身盯着姜婆婆的双眼,狠狠地说:“我走得掉!我走得掉!我说我走得掉!”
她走向姜婆婆,指着她的鼻子:“我和你不一样!你自己不敢逃还想拦着我逃吗?我告诉你,你休想!”
姜婆婆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你走不掉,你的户帖被他藏起来了,你都出不去这个县城,更何况你还怀着孕。”
她喃喃地说:“我的户帖也没了,我也走不掉……”
丽娘听了这话,她双唇颤抖着,想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
她知道姜婆婆说的没错。
她“哇”的一声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这样一个社会,没了户帖的独身女子,能走多远呢?
可能就是从这时候起,她觉得她的心已经死了。
每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她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如果能这样把孩子打掉,或许是件好事。
他就不用来到这个世界,生活在这样的家里,以后又长成下一个他。
她暗暗地祈祷,可是那孩子偏偏坚强得很,安稳度过最危险前三个月。
随着肚子大了起来,他好像良心发现一般,不再打她了。
她又觉得日子好过了些,竟看他也顺眼多了,甚至开始对他笑。
若她不挨打了,那遭殃的必定是他人了。
姜婆婆越来越憔悴,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丽娘曾偷偷看过她的手臂,布满了针眼。
姜婆婆不说,丽娘也就装作不知道。
很快,小宝出生了,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一盘醋泡花生米让她的噩梦再次降临。那天他带着酒气回到家,一进门便吩咐道:“去,给我弄盘花生米,我在外面尚未喝尽兴。”
丽娘听完愣在原地,她哪里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见她站着不动,他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丽娘捂着脸颊,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绝望,她欺骗自己粉饰太平,最终如泡沫一般,一戳就破。
她的错愕换来了更加猛烈的毒打,他等不及拿针了,只用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她身上。
她倒在地上,看到旁边襁褓中的小宝正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那纯净无辜的眼神像一道光刺进她的心里。
小宝举起小手,吱呀地哼着,那粉嫩的小手臂上竟然有两个针孔!
丽娘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她撑起上半身,用颤抖的声音质问他:“你、你竟然对小宝下手?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
他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不揍你你都忘了这个家谁说了算吧?”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死盯着丽娘,然后迅速抓起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床沿上撞。
一下、两下、三下……
一边撞一边咒骂着。
丽娘最终昏死过去。
等她醒来时,她正躺在柴房里。
她头痛欲裂,想起小宝,她挣扎着起身,晃晃悠悠走到门边,才发现门被锁上了。
她不停拍门,用虚弱的声音喊着,没有人回应。
她背靠着门滑倒在地,眼泪无声地流。
突然外面一阵嘈杂声,只听有人边跑边喊:“都快醒醒,快逃命啊,洪水来了!”
洪水?
她又站起来,不停拍门,这次用尽了所有力气:“有没有人啊?快放我出去!”
门突然被打开,是姜婆婆,她焦急地说:“洪水来了,你快去叫醒他,带着小宝赶紧先走,我去收拾点东西马上就来。”
丽娘顾不上许多,冲进屋里就去找他和小宝。只见他还醉倒在床上,呼噜震天响。
丽娘抱起小宝,用力摇晃他:“醒醒,洪水来了,快走!”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丽娘抱着孩子要走,伸手就要打。丽娘躲开,大声喊道:“命都快没了,你还打人!”
他嘟囔着:“再吵我、我、我打死你!”
然后翻身又睡着了。
屋外不停有人跑过,叫着喊着;屋里此时安静得可怕。
这时洪水已经漫进屋子,丽娘的鞋子被浸湿,一股凉意从脚底板上升到她的心里。
她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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