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熏在数匣子里最近攒的银子,心情就像屋外的天气一样晴朗。
刚昨儿,酒楼的裘掌柜也来给她送了红利,足足有两锭银子,果然大酒楼就是不一样,这酥山放在他们那儿售卖抽成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方才何掌柜也捎人带了件成衣,便是按照她绘的衣裳样子照着她的尺量做的。
不过不是秋装,而是件夏衫的袄子,她很是欢喜地穿上试了,果然显得人纤细又别致。
听说这衣裳刚摆上去,就被好几家人给定了,不出意外,待全面售卖定要大赚的。
她小财迷般地捧着匣子越数越欢喜,照这么下去,没准明年就能攒够十金了。
一切都在朝着她的预期进展着,如今唯一要担心的,便是父亲知道她这个打算,能不能接受了。
她虽说如今离家在外,可这都是暂时的,她的内心还是期盼着可以与亲人在一块,以弥补前世的诸多遗憾。
按照前世算起来,她上回见父亲还是出嫁之前。
父亲像要把家底掏空了般,拼命往她陪嫁的箱笼里装。
她当时便问父亲,把这些房契地契全给了她,阿弟以后娶妻可怎么办。
父亲却满不在意地说:“傻孩子,你只身一人入宫,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那些贵人面前的太监宫女,可都得打点好了,免得什么时候给你使绊子了。”
“银子没了,为父还能再赚啊,在这事上莫要管你弟弟,必须得先可着你才行。”
“这送姑娘入宫博的是我们卫氏的富贵,但也是要用你的命去博啊,若不是看那太子真心待你,便是老太太再劝,为父也绝不会同意送你入宫的。”
“为父不求你能有何等荣宠,你且记得进去之后,只管自己平平安安的,别的什么也别管。我与你阿弟,在外面一切都好。”
卫南熏每每想起来,都还是想哭。
尤其是临死之前,听说卫家根本就没有按照答应她的,照拂阿弟,还反过来糟蹋她父亲与弟弟。
这一世,若非万般无奈,她也不想远离家人。
现下眼见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她是一定要联系家里人,最好能想办法把阿弟一并接出来。反正父亲也是常年不在家,他们去投奔父亲。
到时天高皇帝远的,裴聿衍是绝不可能再追来的。
再说了,她也不相信,他的执念能有那么深。
他一个将来要做皇帝的人,顶多当下觉得不甘,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会都放下的。
卫南熏刚这么想着,就见窗外季守拙正手执什么东西,与她目光相撞,微微一愣,露出个浅笑来。
她也弯着眼笑起,她记得前世是因为她要出嫁了,父亲从外赶回来。今年没有她成亲的事,照着去年的样,冬至前后也该回来了。
父亲不是想把她嫁入高门争权谋利的人,她有信心,以季守拙的相貌人品才识,定能说服父亲接受招婿之事。
刚这般想着,就见织夏脚步轻快地跑了进来。
“阿姊,看。”
“什么东西啊?”
“之前你不是让我想办法和点心铺子的掌柜联系上,借此能与邱叔递消息,成了!”
卫南熏的双眼顿时亮起。
她之前就想,光靠茶馆打听京中的消息,是十分有限有片面的,若想知道卫家与太子的消息,还是得和邱叔联系上。
但直接找上邱叔,恐怕很容易被发现,这才想到从夏氏点心的掌柜入手。
从上月起,她便隐晦地送出了几封书信,总算是有了好消息。
“快拿来。”
她已经万分期待得到阿弟与父亲的消息了。
信函到了手中,她飞快地拆开,却见里面滑出张薄薄的纸张,她已经察觉不太对劲了,拧着眉展开。
就见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
“等孤。”
卫南熏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脑袋一片空白,手中的纸张蓦地滑落在地。
裴聿衍,是他,他还不肯放过她。
好似她所有的幻想,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在这一瞬间全都成了笑话。
他是怎么发现点心铺子与她有关,还是说他一直监视着邱叔,从未放弃过寻找她。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霎那间凝固,双目不自觉地起雾,一时什么也想不了。
“阿姊,你怎么了阿姊?你别吓我啊。”
卫南熏麻木地把手中的纸张捏成团,喃喃地道:“走,织夏,我们现在就走,去收拾东西即刻就走。”
织夏没看清纸上的内容,但看她神色如此不对,也意识到了情况很糟糕。
她怔怔地点头,柔声安抚她:“阿姊,你别慌,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来得及,肯定来得及。”
卫南熏却怔怔地呆愣在原地,裴聿衍能找到她一次就能找到千万次,她到底能去哪?
在外头的季守拙,似乎也发现了卫南熏姐妹的不对劲,很快就到了门外。
轻叩门板:“阿越?”
他的声音把她从惊恐中唤醒,她才发觉自己对裴聿衍的恐惧有多深,甚至连人都没有看到,只是看到他的字,都会被威吓住。
也逼得她不得不直面现实,裴聿衍已经知道她在这了,他随时都会追过来。
她该怎么同季守拙解释?
两人前不久才互相表明了心意,让她如何同他说,太子看上她了,想要强纳她做侧室,先不说面对太子那样的强权,他会不会畏惧。
就说她先前隐瞒自己的身份,出逃至此,她就没把握确定他会如何看她。
他会跟她一起离开吗?
他还要参加秋闱,他身世清白,来日是有可能高中为官的,他愿意陪她逃亡,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吗?
她该怎么办。
叩门声还在不断传来:“阿越,我进来了。”
声音落下,门也由外被推开,织夏来回在他们两人之间看,到底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季守拙一眼就看出了她脸色不对,拧眉上前,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虽说最近天气正在转凉,但白日里还是温度很高,可她的手却摸着一片冰凉。
是什么事情把她吓成这样的?
“莫怕,我在这。”
在季守拙的安抚下,卫南熏渐渐找回了一丝理智,他依旧那样高大可靠,目光坚定且稳重。
但对方不是文竹西那等公子哥,那是裴聿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啊,就算是他也不行。
可若是让她就这么和季守拙分开,她又不甘心。
“出什么事了?与我说。”
卫南熏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哪根筋抽着了,脱口道:“季守拙,我们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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