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之后,李俪君看向杨贵妃,她保持一种呆滞的状态已经很久了。
玄宗房间方向传来了不知哪位公主或长公主的哭声,才将杨贵妃惊醒过来。
她双眼含着泪,想要笑,但又笑不出来:“原来如此……若不是那妖道提前发难,我过不了几年就要惨遭横死了还要埋尸荒野,合家都赔了进去如今只死了堂兄,再病了三姐,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回头看向玄宗的方向:“三郎……他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虽然他这些年对我说了许多恩爱的承诺,可也没妨碍他宠幸别的宫妃。我若生气,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不懂事,就连三郎……也是这么想的。”
外人只觉得她独宠六宫,谁又知道这样的宠爱其实是有限的呢她只是一只被帝王与家人困在宫中的金丝雀,帝王不乐意见她有任何的不顺从,家人也不希望她的挣扎影响了他们的利益。别看她这些年好象一直高高在上,只要影响到了圣人的皇位,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家人,全都是可以舍弃的。圣人会赐死她,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她若因为圣人的甜言蜜语,就真的相信了他的真心,那才是个傻瓜呢!
“现在这样的情形……似乎也不算太坏。”杨贵妃的眼泪又再次掉了下来,她又抬手去抹掉它,“好歹堂兄还没来得及把大唐祸害得生灵涂炭,战火四起,我的罪孽……还不算深重。堂兄尚可留个全尸,姐姐们也能活下命来,子孙后代安然无恙……这就足够了。”
杨贵妃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她嫁得如意郎君,夫妻恩爱,事事顺意。若不是圣人横刀夺爱,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她原想着,圣人年纪虽大些,又曾是她的公公,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英明神武,又精通音律,是她的知音,她长伴在这样的夫君身旁,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可是……看到房间里呆滞无反应的圣人,看着他如今鹤发鸡皮的模样,她就觉得心里爱过的三郎已经不在了。坐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痴呆的糟老头子。难道她这辈子,就只能陪在这个老头子身边了么!
她方才心中有万般不甘,千般怨恨,如今却都化为了乌有。
与“故事”中的结局相比,现在她的遭遇又能悲惨到哪里去
新君对她早有不满,公主们当中又有许多因杨家霸道而迁怒她的人。她能以侍奉太上皇的名义,留在圣人身边过安稳日子,就已经十分幸运了。她还有什么好不甘的呢
圣人活一日,她便能得一日安稳。等到圣人去了,她也跟着走就是了。新君想要贤名,总不能在她的身后事上太过苛刻了。至于杨家其他人……她自保已经不易,实在是无力分心他顾了。
杨贵妃总算彻底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整理了一下鬓发与衣饰,然后端端正正朝着李俪君行了一礼:“四娘……不,仙姑,多谢仙姑的提点了。玉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日后会留在圣人身边,虔诚侍奉的。”
李俪君看她似乎真的明白的样子,便再多提醒她一句:“若你娘家的亲人还想做些什么去为难新君,甚至是掺和新君朝的储位归属,你最好也敲打一下他们。若是无法阻止,你就要想办法划清界限了,千万不要搅和进去。”
杨贵妃郑重点头:“我明白,绝对不会掺和的!倘若他们不肯听劝,我就不再当他们是亲人了!”
她已经为家人挣得了这些年的富贵权势,若他们还不满足,不肯听从她的意愿,那就休怪她无情了。
李俪君认真看了杨贵妃几眼,心里还有点高兴。这个杨贵妃比她预料的要聪明一些,倒还没让她失望,希望对方真的能做到自己承诺的吧。否则,肃宗要杀什么人,她一个修行中人,还真的不好随意干涉。
事情办完了,李俪君看到太阳准备西下了,便打算转身离去。杨贵妃连忙再次行了大礼,恭送她离开。
李俪君飞走的时候,自然是隐了身的。只是广平王在廊下远远瞧见杨贵妃行礼,心里猜想是李俪君回来了,偏偏他又看不见她在何处,想张口喊人,又顾虑着身后屋中还有许多亲王与重臣们,不知道堂妹是否介意让这么多人知道她是个真仙
犹豫了一下,广平王就打消了念头,却命心腹内侍回东宫去传话。叔祖父隋王年纪大了,见过圣人后,便是一副难过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独自支撑着回到王府去。这种时候,自然要由晚辈出面搀扶的。他让内侍去将李俭让与郑汶接过来,让他们侍奉隋王回府。他已经嘱咐过这两位堂兄弟与表兄弟,什么事可以说,什么事不能向家人透露了。等他们回到隋王府,若堂妹返家,想必能打听到更多的事吧日后他想要请求堂妹帮什么忙,也有了李俭让这位传话的帮手。
眼下他阿耶是准备登基了没错,可安禄山、史思明那边情况如何,是否有妖道作乱,还是未知之数呢!倘若妖道要助安史起兵叛唐,他当然也要谋求仙人助力,才有把握平叛呀!
日后该如何应对这些危机,他得找个时间,好好与堂妹谈一谈才行。
广平五并不知道,李俪君离开兴庆宫后,并没有返回隋王府。
自打出家之后,她就不再把隋王府视作自己的家了,无事轻易不回去。就算她想要在长安城里寻个落脚地歇一晚,那也是回紫云观。那里才是她自己的地盘呢!
但在回紫云观之前,李俪君先去了隔壁坊的分游观。
分游观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从地面、墙劈上的种种痕迹,依稀可以看出这里不久之前才发生过一场不算激烈的战斗。战斗的结果是李唐宗室一脉彻底掌握了这个真仙观的前据点。不肯服从的人都逃走了。李唐宗室一脉跟对方不曾结下死仇,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以真仙观总坛如今的情况,逃走的人恐怕也找不到什么筑基师长前来替他们出头了,所以李家人可以放心大胆地饶了对方一条生路。
李俪君从墙头上落了下来,便有认得她的李氏炼气修士迎上来道:“四娘来了皇宫里的乱子已经平息了么方才阿祏来过,交代了几句话就走了。他说那武真人的尸首在你这里”
李俪君这才想起来:“是在我这里。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我把尸首交给你们处置吧”
对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除了那武道人身上可能带着筑基修士能用的武器、法器、丹药等物品外,他们还想要从对方的尸身上寻找线索,看能不能查到他的同伙都有些什么人。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敌人当中有筑基高阶甚至是金丹修士。没有了师尊师兄在,他们这群筑基初中期以及炼气高阶的修士,对上那种等级的敌人,还真是没什么底气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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