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被请进后院,相宜正疑惑。

    陈夫人在外间等她,见了她,只低声道:“太子在里头,妹妹有话就尽管说吧,殿下仁厚,会帮妹妹的。”

    相宜大感意外。

    她知道陈家二爷是太子伴读,太子来陈府也正常,但为何会愿意见她?

    走进书房,珠帘后隐约可见二人在下棋。当朝储君一身明黄蟒袍,很是扎眼。

    相宜不敢马虎,跪下行礼。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陈大人。”

    里间,太子目不斜视,只看着棋盘。

    还是陈鹤年开口,命相宜起身。

    相宜脑中快速思考,斟酌一二后,默默起了身,却依旧低着头。

    陈鹤年与太子年纪相仿,刚过弱冠,性格却很好。

    他主动道:“孔府的事皇后娘娘已得知,你不必担心,为着你祖父的功劳,娘娘已打算给你诰命,不日懿旨就会送去孔府,想来孔家也不会过于薄待你,你安心回府便是。”

    年纪轻轻就能有诰命,这可是不小的殊荣。

    陈鹤年以为相宜会感激涕零,不料,相宜略思索后便重新跪了下来。

    这回,太子也抬了头。

    他生得面容俊美,却不苟言笑,睨了眼女子的方向,薄唇掀动:“怎么?还想求别的?”

    相宜斟酌着用词,沉默间,又听男人道:“便是皇后,也管不了臣子娶妻纳妾,你想拦着那女子进门是无用的,更何况,对方已有子嗣。”

    陈鹤年也这么想。

    他正要劝相宜,相宜低头,一拜到底。

    绝佳的公子书房中,年轻的女子盈盈参拜,笔直的背脊透着一股傲气,犹如院外寒梅。

    她说:“民女不求诰命,只求和离。”

    语落,陈鹤年一愣。

    太子指尖动作一顿,视线定定地落在女子身上。

    他记得她,数年前,那时他伪装成陈鹤年的小厮下江南,去过薛府,那时这位薛姑娘还小,在院中见了他,曾使唤他摘过梅子。

    他活了十六七年,还是头一回被女子使唤。

    谁曾想一眨眼,薛府败落,当年的首富之女成了弃妇。

    太子收回视线,沉沉道:“和离之后,你如何打算?”

    相宜低着头,说:“民女想立女户,自己当家作主。”

    陈鹤年叹气:“薛姑娘,立女户可不容易,尤其是你颇有家财,只怕无数人要盯上你。”

    太子不作评价,想法和陈鹤年一样。

    所谓女户,便是女子单独立户,做户主,生死财产都不归族中管。女户看上去自由,却是无人可靠的艰难境地,一般女子尚且艰难,更别提前首富的孙女,不知要招多少人惦记。只怕她前脚立户,后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小女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牙。

    他正想着,女子掷地有声的话便传来:“立女户不易,居于人下讨口饭吃更不易,韶华易逝,民女不愿浪费大好时光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便是成了弃妇,浆洗缝补,民女也可养活自己,不至于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她说得坚定,显然是想清楚了。

    太子本以为她是意气用事,没想到她如此有骨气,倒比方才高看她几分,思索间,又不免想起当年梅树下的少女。

    寂静间,相宜再次请求:“请殿下成全!”

    太子思索片刻,应了她。

    “你既想好了,便随了你的意。只是孤提醒你,孤一向不喜人出尔反尔,出了这道门,你又舍不下孔临安了,孤这里可没有后悔路给你走。”

    相宜只有高兴的,何来后悔。

    孔临安既然无情,她就不会有丝毫眷恋。

    她一字一顿,坚定道:“民女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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