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息府格外吵闹。
孟婵音做了一夜的梦,浑身懒懒地撑起身子,唤了一声‘春心’。
“嗳,小姐。”
春心从外面脚步匆匆地进来。
孟婵音揉着泛疼的额头问:“外面是什么,怎么这般吵闹?”
春心端着洗漱铜盆,放在床边的置物木架上,上前打帘子道:“是长公子昨日回来从昆山带回来的腊梅树苗,长公子说小姐喜欢花花草草,所以他们正栽种在院子里。”
“都已经让他们动作小声点了。”
春心埋怨,手也将帘子彻底打开挂在金钩上。
腊梅……
孟婵音起身的动作一顿,隐约想起前几个月下雪时,是说过一句喜欢腊梅,没想到他这次去昆山专门带来腊梅苗回来。
懒洋洋地趿拉绣鞋,站起什么前往洗漱台。
春心转身看见正在洗漱的孟婵音,犹豫地咬着下唇道:“小姐,刚才不久前表三小姐派人来请你去园子玩耍,我们可要去?”
自打真假身份事情发生后,府上原本玩得还算可以的姐妹都隐约与她避嫌,而她也自觉没有上赶着过去,整日都在自己的院中,偶尔想透气了,顶多会像昨日那样,在园子中寻个安静的地方小憩。
听了春心的话,孟婵音擦手的动作一顿,然后头也没抬地道:“不去,”
“小姐,婢子知你不想去,已经回话给表三小姐了,但刚才她又派人来请了,而表三小姐身边的晨儿已经等在外面多时,看样子是想守着小姐醒来。”春心忙去接过帕子。
表三小姐名唤兰可欣。是四夫人娘家的姑娘,因三年前四夫人娘家出事只留下了这个表小姐,老夫人心善便由着四夫人将孤女接入府。
这位表小姐与孟婵音往日的关系,也并非好得能让她,在此时主动来寻自己交好。
今日忽然派人前来找她,想必是因为息扶藐。
兰可欣一直在讨好与他相交甚好的姑娘。
她倒是希望兰可欣真能吸引息扶藐的目光,这般便是皆大欢喜了。
她略微思索须臾无奈颔首,旋身对春心道:“罢了,左右都在府上,你且去与那来人道我稍后便来。”
“是。”春心点头出门。
三面游廊,两架短桥,梧桐大树耸立云端遮住天边晒人的春意,两侧假山奇石上流动着活泉水,繁花似锦的园中无数娇俏可人的妙龄女子,嬉笑着围坐在一团。
一只彩蝶倏然飞落在穿着粉白比甲鹅黄春袄,头簪小簇粉花的女子身上。
“哎,大家瞧,柔儿妹妹当真是四月的百花仙子,瞧,连彩蝶都误以为她是娇嫩的花儿停驻了。”表三小姐兰可欣今日穿了件软绸香芋素褙子,雪金蝶百褶裙,执着牡丹团扇掩唇轻笑。
其余几个姐妹打眼看去,目光齐齐落在息柔的发上。
息柔生得娇柔,含羞带怯的,哪怕被抱错了十几年也未曾受过苦,被养得娇滴滴的,身上没有世家女子的死气,极其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她抬手抹着鬓发,抿唇笑得似枝头艳丽的桃花,不甘被打趣:“兰表姐也不是,刚才那蝴蝶还在你头上停留过,我都替你瞒着,现在反倒逗我了。”
息兰年幼,天真烂漫地翻身折下两朵枝头花往头上戴,娇娇憨憨的:“得了,都别争,我才是百花仙子。”
兰可欣见她什么都往自己身上贴,笑道:“又让你显着了。”
息兰吐了吐舌,转头又与四姐姐抱怨。
四姐姐,息秀芸用手中的四方绣芙蓉扇,轻轻地拍打她的额头,无奈道:“不知羞。”
“我怎么不知羞了,昨夜我可为了不被别人发现我又长圆了,还特地少吃点的。”息兰噘嘴撒娇。
霎时笑作一团,画面好不灿烂。
孟婵音坐在一旁也抿唇浅笑。
被众人嘲笑的息兰急急地别过头,见身边的息柔鬓角还有蝴蝶,忍不住问:“不过五姐姐头上怎么总是落蝴蝶?”
息柔抚了抚发鬓,抿唇笑道:“这是昨日阿兄身边人送来的花油,蝴蝶不知真假,没想到竟然傻乎乎的落在了头上。”
府上姊妹很多,皆是要出阁的年岁,嫁出去的大姐与二姐不是国公侯爷,便是享盛誉的世家。
所以这些年为了不让眼光被蒙住,姑娘皆被养得很好。
众人都习惯了好东西,询问不过是息兰插过话,随口说的。
但兰可欣不是这般养大的,闻言眼含钦羡地接话:“大表兄待你真好,听说唯一一盒花膏就是送往的你院中。”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孟婵音,眼中满是好奇:“往日大表兄从外面回来,都会给我们弟弟妹妹带些礼物,其中就属婵妹妹得的最好,这次最好的给了柔儿妹妹,不知道你得的是什么?”
那盒头油大有来头,听闻是邻国后妃专用之物,可使其发蓬松、香盈于身。
听闻圣人身边最受宠的贵妃也爱这盒头油,寻常人哪里用得上,现在也只息府能有。
所以兰可欣对比后,觉得此物才是最好的,心中实打实的艳羡得手帕都搅在一起,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旁人的是些什么。
孟婵音垂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抬头看着她道:“几棵树苗。”
“啊,就……”兰可欣刚放下的团扇又抬置于唇上,一双眼诧异地瞪圆了。
她惊呼出声后,发现有些伤人便止住了。
兰可欣眼含关切地看着孟婵音道:“以往大表兄都是最疼你的,你看他一回府,先是发卖了几个私底下议论你的下人,然后听说你出府的马车坏了,又赶紧将马车借与你,甚至还亲自送接送。”
她以为那几棵树苗是随处寻回来的,心中往日的不平衡霎时散了不少,看向孟婵音的眼神越发关切。
又想起息扶藐刚回府,都还来不及休息便跟着孟婵音出府,眼中的关切也虚下来。
若孟婵音如息柔、息兰、乔儿与表兄是一样的关系,她倒也不会在意,但现在她不是。
兰可欣心中暗暗地将孟婵音,与这些人单独画了线。
孟婵音不太在意这些,息扶藐送的任何东西,在她的眼中都不是好东西,甚至若是可以,她还想都丢了。
孟婵音抿唇浅笑道:“阿兄平素也忙,能带几颗树苗回来,我也是高兴的。”
姑娘家的眼神与小心思哪怕藏得再深,也不是无迹可循的。
兰可欣对府上但凡长得好看些的侍女,都会多方猜想,更何况是如今的她了。
她的话音将将落下,从身后传来男子清淡的声音。
“何事如此高兴?”
青年的声线如同晨曦的一滴朝露,落在眉宇间引起人心中一颤。
兰可欣最先反应过来,探头看去目光一定,心间缓缓流淌出一股热意,脸上带了些娇怯的羞意,忍不住垂着头将手中帕子搅在一起。
只见穿着玄色锦袍,头戴玉冠,生得芝兰玉树的青年步伐稳健地携风而来,深邃的眉眼似天生寡情,但因生了仰月般的殷唇,不经意乜人时带着勾人心颤的风流。
“阿兄。”息柔坐起了身子,柔眸中带着欣喜。
兰可欣也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碰上息扶藐,心中只后悔出门时没有好生装扮一番,站起身拿着手中的团扇半遮,含羞怯地娇唤一声。
“大表兄安好。”
息兰其实最怕的便是兄长,但见他来也是高兴的:“哥怎么来这里了?清晨我给娘请安,听娘说你昨夜背着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回来都是醉醺醺的。”
小姑娘满脑子都是吃的。
息扶藐乜了眼她,脸上神情看起来尚且不错,没计较她的话。
其余几人相继对他请安。
孟婵音跟着众人一起,两人与往常一般。
息扶藐视线掠过孟婵音,对几人抬手,在身边侍者的服侍下脱了鹿皮靴,穿着雪白罗袜踩上铺,在地上的软垫坐下。
青年生得俊美非凡,褪去昨日从冰天雪地带回来的清冷,落在娇花丛中自带懒散的蛊惑。
所有人都乖乖地坐端正。
息秀芸嘱咐身边的侍女,前去斟茉莉乳茶。
冒着热气的茶放在身边,传来一股子腻人的奶味,混合胭脂香粉。
息扶藐眺视眼面前摆放的瓜果与叶子牌,目光又掠过对面。
穿着素青色襦裙的少女坐得很远,垂着头,乖顺又安静地露出白净的颈子,未施粉黛的侧脸白得晕出柔光。
他探身去拿她面前的叶子牌,神情散漫,随口道:“随意些,你们方才是在说什么,聊得如此开心?”
息柔因他的动作,误以为是在问自己,乖巧答道:“说阿兄每次出去都会给妹妹们带礼物,下次我们该送些什么给阿兄。”
她说话不算很委婉,也不过于奉承,尺寸拿捏正好是能让人心生好感的程度。
闻言,青年拿过身边随从递过来的绢帕擦拭着指尖,话接得漫不经心:“是都喜欢吗?”
孟婵音悄然挪动臀,避开他直白的视线,在人群中只露出半张莹白的侧脸,佯装没听懂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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