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砚的马车缓缓驾驶向城西,和司马大人一起,搜查刺史名下的几座私矿。

    岂料路过一处店面,围观者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挑开车帘,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玉晚的娇瘦身影,凉薄视线直勾勾盯过去。

    “那不是玉夫人吗?”

    司马大人嘿笑一声,“前几日下官看在您的面子上,替她行了方便。其他人一月才能办好的经营证,下官只用了两日。”

    他苍蝇搓手,满脸写着邀功。

    尉迟砚侧目而视,眼底闪过危险,和几分莫名其妙:“本王的面子?”

    小寡妇的事与他何关。

    司马大人没察觉到不对劲:“对呀您不是在意玉夫人,还替她撑腰”

    “本王何时说过,在意那个寡妇?”尉迟砚沉下眉骨,上位者明显愠怒。

    他绝不可能在意死了丈夫的女人。

    更何况那个女人是玉晚。

    瞬间迸发的杀意袭来,司马大人脑袋凉飕飕,连忙下跪:“下官知错,请摄政王恕罪。”

    他嘴角大痣颤颤。

    摄政王是大男人,谁愿意让人看出见不得光的心思,是他急于邀功一时忘形。

    尉迟砚一脚踹开碍眼的胖子,按着跛腿的膝盖:“除非本王眼瞎,才会在意她。”

    他厌恶玉晚的娘,自然也厌玉晚。

    他没杀她已算她走运。

    而不远处。

    玉晚出于大夫本能,稍稍近前,探头观察小孩的状况:“他没有生病,大概是中毒。”

    不过也只是猜测。

    妇人不让她靠近,没法细诊。

    “你瞎说什么,我儿怎么可能中毒,大夫们都说他是生病!”

    妇人死死护着孩子,边哄他,边红着眼怒瞪玉晚:“我们不将店面转给你,你存心咒我儿子是不是!”

    “姑娘就别添乱了,你不是大夫。”王老板烦躁不已,对玉晚做出手势:“还请速速离开,店面不便转让给你。”

    围观者不明所以,对玉晚指指点点。

    直到有眼尖百姓认出她的身份。

    “她不是城东的玉大夫吗?”

    “我一年前肚子痛得打滚,别人都说我没得救,棺材都准备好了。”

    “谁知我娘子请玉大夫上门,说我是肠痈,她和夏大夫一起,从我肚子里割出一节肠子,你们猜怎么着?”

    “嘿!肚子不痛,病也好了!”

    能下地干活,一顿能吃三大碗。

    大家惊疑不定,啧啧称奇:“你没撞鬼吧?掏出肠子还能活?你骗谁呢!”

    “就知道你们不信,所以我都不敢往外说,来,都瞧瞧。”

    男人掀起衣服,露出肚子,贴近腹部的地方,有一条蜈蚣疤痕。

    他所言不虚,又有证据,引得不少人信服。

    王老板和妇人愣了神:“你”

    他们儿子病了半月有余,玉晚那时手重伤,没能出诊,所有没及时求到她头上。

    大夫们都叫他俩趁早准备身后事,他们却不肯放弃。

    玉晚趁热打铁,让妇人解开孩子上衣,翻开上下眼皮,耳朵贴近胸口听了听,不出所料心跳缓慢。

    “他之前上吐下泻,头痛不止?”玉晚似变了个人,冷静缜密,像无情的刽子手。

    妇人下意识点头:“对,毓儿那日下学回来萎靡不振,恶心犯吐,一直喊疼。”

    “之后四肢麻木,嗜睡不醒,还总是流口水。”玉晚动了动裹着纱布的手,“甚至间歇性心跳骤停,偶尔痉挛。”

    妇人连连称是。

    望闻问切后,玉晚心中已有数:“你家附近有一种紫红色的,伞状单瓣花,是与不是?”

    妇人望向自家相公,二脸震惊。

    他们家后院有片好看的花丛,近些年开得茂盛,儿子总爱去那里玩儿。

    “它叫半年红,叶似竹叶。”

    玉晚得出结论:“他应当是误食了它,好在量极少,性命才能拖延至今,去取甘草吧。”

    夫妻俩双双愣住,却耽搁不得,连忙照她的吩咐,将苦参、甘草等碾成汁,急急喂给儿子。

    仅过一盏茶功夫,孩子逐渐停止抽泣,乌紫的唇也慢慢红润,是为毒解。

    “近日饮食清淡些,衣服穿厚点,别着凉,不日便能活蹦乱跳。”

    玉晚小眉毛微挑,她见过夏大夫出诊,遇见过类似的情形,提起的心终于落回去。

    妇人眼眶泛酸,激动下跪磕头:“多谢玉大夫,先前是我气急嘴贱,冒犯了您。”

    方才放尽狠话,她羞愧难当,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王老板跟着下跪,阻止妻子继续扇巴掌,抹了抹泪认真叩拜:“多谢玉大夫救我儿性命。”

    夫妇俩老来得子,最在意传家香火。

    他们佩服感激玉晚,不趁人之危,没拿孩子性命威胁转让门店。

    玉晚烦躁,摆摆裹着纱布的小手,郁闷转身离开,拿不下门面,还倒贴出诊,亏得要死。

    要是祁景阑没死就好啦,还能帮她算算账。她也不用冷静得像鬼、谨小慎微得像蟑螂。

    尉迟砚手指微顿,保持着挑帘的动作,漆黑瞳孔里倒映出不远处的身影。

    他探听到玉晚开了一家回春堂,药价低廉,偶尔碰上药材涨价,便入不敷出。

    边心疼钱,边低价出诊,纠结又矛盾,像掰着手指精打细算的铁公鸡。

    尉迟砚透过人群穿梭的缝隙,随玉晚的步子,目光一步步落在石阶,眼底浮现细微探究,和难以揣摩的深暗。

    她治人的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像悲天悯人的仙子,于他而言倒像讽刺与讥诮。

    他古怪勾起唇角,可算是知道小寡妇为何常常亏损。

    “玉夫人留步,转让手续过了官府,无法撤回,店是留不住了,与其让给李公子,不如转给您。”

    王老板急忙拦住玉晚:“先前夫人骗了您,李公子低价逼咱们转手,不转便要将咱们赶出蜀都。”

    若是门店已有下家,字据为证,李公子便无法从转让上作孽。

    城西没有任何一家店面比王老板家好,不怪刺史的儿子觊觎。

    玉晚看中王老板的丰富经验:“你我共营,我有几道新品,只要继续盈利,咱俩四六分。”

    “至于转让的钱,从分成里扣。”

    王老板眼泛泪花,感动不已,既能以最大限度保住店面,还能继续做老板,当即拍板盖章摁手印。

    不知不觉把自己卖了出去。

    玉晚心说,只是过个手续而已,她没出一分钱,空手套白狼还得四六分成,不知他在感动什么。

    消息传到李公子耳朵时,已眼见她起高楼,眼见她宴宾客。

    在得知对方是玉晚后,原本气得将对方打成肉酱的心思忽而一转,抬了二十台聘礼,大摇大摆堵在食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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