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钊看着树后空空如也,一眨眼就想到了无数种糟糕的可能。

    直到他察觉了枯草不寻常的抖动声……

    慕南钊走近就看见,顾喜喜脸朝下直挺挺趴在地上。

    他看清楚她伸出的一只手在动,好像掰着指头正在记数字。

    他从未如此紧绷的心弦倏然松弛,身体也跟着脱力,伸手扶住树干才勉强站稳。

    顾喜喜察觉身旁有异,额头抬起一个角看去,“陈方?”

    这时草丛里的抖动也彻底停了。

    顾喜喜一骨碌爬起来,“你那边已经打完了。”

    慕南钊疲惫地点点头,手持软剑朝草丛走去。

    他拨开枯草只看了一眼,有意挡住顾喜喜好奇的目光。

    “别看了,死透了,没什么好看。”

    顾喜喜也能料想那人死状不大好看。

    尤其在大半夜看着,视觉和心理的冲击力只怕一般人承受不住。

    顾喜喜接受了慕南钊的好意,没再往那边看,“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尽快找到孟将军他们比较好。”

    两人出了杨树林,往东南方向走。

    来的路上,孟承平指着一棵枯死的巨大杨树说,如遇变故,大家失散,就在这地方汇合。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已到月上中天时,还没看到那棵杨树。

    深夜的西北荒原越发寒冷。

    两人能清楚看见自己呼出大团白色的气。

    慕南钊问,“你确定是往这边?”

    顾喜喜时常野外采集,练就了极强的方向感。

    她自信道,“我确定。”

    “咱们来的时候乘马车,这段路看似不远,可往回走估计得一个时辰。”

    慕南钊没再开口。

    他能清晰感觉自己体内的热量正在流失。

    此刻他双腿沉重的仿佛灌了铅,每多说一个字都会让他的心脏不堪重负。

    不过他依旧支撑着自己,看上去与寻常无异。

    顾喜喜还在努力地往前走,边给自己和慕南钊鼓劲儿。

    “咱们再坚持一会儿,太冷了,不能停下来。”

    荒原上地形坎坷,前方出现一道沟,大步跳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慕南钊突然拽住顾喜喜,神色瞬间变的阴沉冷厉。

    这次顾喜喜也听见了,“有人,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有人踩着积雪而来,还有铁器划过对面的声音。

    而且竟然是从他们前方包抄过来。

    剩下的北离兵应该都在孟将军那边。

    难道他们还另外派了人?

    慕南钊当机立断一推顾喜喜,“走!往回走!”

    “只要挨到天亮,孟承平会找到你。”

    顾喜喜低声反对,“不行!要走一起走!”

    慕南钊喘着气说,“若他们此次就是为了杀我呢?”

    “顾喜喜,你不是最在乎自己的死活吗?你不是还想完成很多事吗?”

    顾喜喜急的一把抓住慕南钊的胳膊,“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慕南钊拧了拧眉,说,“你对付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你在这只会碍手碍脚。”

    见顾喜喜还不肯走,他脸色阴沉,冷声喝道,“我跟你一样,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死活,我不会死的,倒是别拖累我,快点滚!”

    顾喜喜穿书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自己人吼了。

    她也有些恼了,愤而转身暴走。

    “不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呗,飞就飞,谁怕谁!”

    然而她刚走出五步,脚步就慢下来。

    她感觉自己刚碰过慕南钊的手湿湿黏黏,有些不对劲。

    顾喜喜低头看去,月光下,她的手上满是鲜红……

    另一头,顾喜喜刚走开,慕南钊就再也支撑不住,跪坐到地上。

    他抬眼望着前方,视线逐渐变的模糊。

    果然到此为止了么?

    但愿他死后,不会连累无辜的人……

    这时,一双温软的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耳畔是顾喜喜的声音,“你要想让我少费点劲,就别动。”

    ……

    北离人的声音在壕沟附近打了几个来回。

    最后,他们用部族语言骂了几句,骑上马离开了。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周围静的只剩下风声。

    壕沟底下,一片积雪抖动几下,露出黑色的斗篷。

    紧接着一只素手伸出,用力将斗篷甩开。

    顾喜喜将头蓬盖在慕南钊身上,拍拍他的脸,“慕南钊!那些人走了,哎,你听见我说话就给点反应!”

    过了一会儿,慕南钊幽幽吐出一口气,“别拍,再拍就真的死了。”

    昨夜最后的两个时辰。

    顾喜喜使出全力硬是将慕南钊拖到沟边,两人一起滚落下去。

    她飞快地从积雪中刨开一个坑,两人紧靠一侧沟壁蜷缩身体。

    然后以慕南钊的斗篷撑出一个小小的三角空间保暖,用堆在旁边的雪掩盖斗篷。

    这招果然管用,北离兵来来去去,都没发现两人就藏身在他们脚下。

    慕南钊最严重的伤口在左侧肩胛,刀伤划破了血管。

    条件有限,顾喜喜只能给他按压止血。

    止血效果不错,顾喜喜中途还腾出手掏了两颗药丸喂给慕南钊。

    药是临走前老郎中给的。

    老郎中说了,其中满满一瓶药丸是慕南钊最近吃的,可压制毒性。

    另一种,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却只有一颗。

    老郎中的原话,“这颗药丸极为珍贵,轻易不要动用,无论谁受伤重病,服下后至少能撑五六个时辰,找到郎中救命。”

    眼下还未真正脱险,顾喜喜给慕南钊服药时毫不犹豫,根本没考虑自己。

    天光微明时,孟承平果然带兵找了回来。

    听到熟悉的马哨声,顾喜喜惊喜到失声,“孟将军来了,咱们得救了!”

    听见顾喜喜应声,孟承平跳下马,滑了几跤,连滚带爬扑到沟边。

    他满脸黑红色的血迹,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可见昨晚他们也经历了苦战。

    孟承平开口时带出了哭腔,“顾老板?!你和慕兄怎么样了!!”

    顾喜喜站在沟底,仰头答,“我没事,就是他受伤了,你快把我们弄上去。”

    孟承平胡乱抹了一把眼睛,招呼士兵们放绳子下去。

    他自己则跳下沟底,将慕南钊背了上去。

    慕南钊到了上面,他看一眼顾喜喜,嘴角刚勾起笑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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