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响声,云绾下了软榻,来到窗边。
拉开窗子,竹酒从屋顶上跃下,“小姐,玉姨娘去过了。”
云绾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守着,有什么事就来寻我。”
“是。”竹酒应声,然后转身消失在云绾眼前。
放下窗子重新走回去,云绾悠闲的抿了一口茶。
“看你神态自若,是有好事?”南夜微微笑着道。
云绾点点头,“是有好事,我前日布下的网,鱼儿咬钩了。”
“看这样子,你在安定侯府过的并不好?”
自打那日重逢以来,南夜也留意着关于云绾的事情,听说她“恢复”一事,也知她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过着爹娘疼爱的日子。
往昔是怕国公府一事牵扯,将她连累。
如今……也罢,终是物是人非。
云绾摇摇头,“好不好的,自己知道就行了。”
“嗯。”
南夜这人,性子淡,寡言少语,倒是一点也不像她父亲镇国公。
“对了,阿夜,你可还记得,我们府上那位老夫人?”云绾眼神带着期盼望向对面的女子。
南夜愣住,她皱了皱眉,有些迟疑的说道:“安定侯老夫人?不就是小绾你的祖母吗?”
“是啊。”云绾点点头,“可我那时小,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阿夜你呢?还记得住吗?”
摇摇头,南夜开口道:“抱歉,小绾,我也记不得了。”
这些年,她为了查清楚国公府当年旧事,一心悲愤痛恨,都沉浸在复仇的思想中,早已记不得儿时甜滋味是何种感觉。
唯有云绾,眼前这小姑娘,还记得自己,也不枉她南家儿郎,护住的这一方百姓。
“没关系。”云绾笑笑,伸出手握住南夜,“阿夜要记得,你需要帮助,一定不要怕拖累我,尽管告诉我,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好。”南夜勾了勾唇角,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云绾享受着她的抚摸,感受这位手帕交的温暖。
突然,她鼻翼耸了耸,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云绾睁开双眼,注意到那只摸着自己头的手臂,在她看不见的位置,藏在袖子里露出白色的布条。
她歪了歪头,南夜收回手,“怎么了?”
云绾皱着眉,抓住她的手臂,不等南夜反应过来,一把扯开那白色布条。
殷红的鲜血渗出,染红了白色的纱布。
那一条长约两寸有余的伤口,从手腕延伸往上。
“你……阿夜,这是怎么弄的?!”云绾睁大双眼,又是生气又是担忧。
“没事,小绾,你别看。”南夜笑着道,她伸手捂住眼前之人的双目。
云绾咬唇,声音哽咽:“怪我,没早些想起来这些,找到你……”
拿开南夜的手,云绾替她重新上药包扎。
也幸好前日把需要的东西,该置办都给置办了,不然眼下需要,还得去抓药。
看着云绾手上沾染的血迹,南夜撇开头去。
“咳咳……”她立刻拿出帕子捂住嘴。
云绾倒了茶递给她。
“小绾,我想吃对面街上那家卖的蜜饯,就是桂花粉做的那个。”
“好。”云绾怔了怔,然后若无其事走出屋子。
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上,郎清坐在那里。
云绾走出来,眉宇间的愁容让少年挠了头。
“二小姐,她那伤好了吗?”少年呲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走到云绾身旁,低声问道。
“是你伤了她?”云绾皱着眉冷声道。
她此刻一身男装,从怀里拿出把柄折扇。
郎清立刻跳开,“不不不,是我家主子要我来保护南姑娘,她身上的伤不是我干的,是那些黑衣人……”
意识到云绾可能在套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说漏了嘴。
“你是说,她身上还有别的伤?”
郎清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他可没这么说,这都是您自己的臆测啊!
“你知道是谁派的人伤她吗?”云绾冷冷的语气问道。
她眼神如利箭,射向郎清,将少年钉在原地。
这种骇人的眼神,充满杀意和疯狂……
郎清低着头,嗫嚅着“嗯”了一声。
“说。”淡淡一个字吐出,下一刻,那柄折扇便飞了出去,扎进树里。
郎清摸了摸自己耳边的伤口,细小的一条,却很疼,应该破皮了。
就方才那扇子带着风贴他耳边过去的一刹那,他真的怀疑下面人查错了,这位二小姐不可能不会武功才是?
可现在一想,要真是会武功,可能此刻他自己的脖子和头,已经分家了。
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郎清道:“是岐王。”
“我知道了。”云绾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等……”郎清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话?”竹酒从屋顶上落下来,走了几步来到少年身边。
“就是屋里那位南小公……姐,她受了重伤,似乎命不久矣的样子。”
竹酒闻言,神色一变,直接就从窗子翻了进去。
郎清:哎!坏了,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这会儿,云绾不在屋内,明知道南夜是在骗自己想要支开她,还是去给买那个桂花粉做的蜜饯了。
所以竹酒翻窗进去的时候,没有半分预兆的,就看见了南夜她靠在软榻上,身上衣衫褶皱不平整,前襟一片暗红。
“你还好吗?”来到她面前,竹酒问道。
南夜面色苍白,摇了摇头,“扶我起来。”
竹酒愣了愣,然后照做。
南夜下榻,走到里间吞了一颗药丸,然后在屏风后换了衣裳,这才重新走出来。
竹酒守在原地,见她出来,眼神中划过一抹惊艳。
她之前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男装,前襟袖子是湖蓝色。
如今这一件是雪青色的罗裙,是云绾送的一套女装。
她上次没带走,这时倒正好派上用场。
路过竹酒身边,南夜淡淡开口道:“不要告诉她。”
“郎中怎么说?”竹酒没回答。
“这条命,足够我报仇了。”她梳了一个女子的发髻,将盒子里那根银钗插入其中。
“我送你那支簪子,可还在?”竹酒突然问出这一句。
这话一出,屋内瞬间陷入寂静一片。
南夜整理头发的动作一顿,继而若无其事般说着:“不喜欢,当了。”
“不喜欢”三个字,宛如一柄匕首扎进了竹酒的心口,钻心的痛楚袭来,他苦涩笑笑。
“也是,我一个侍卫,不该过问这些。”
捏紧了手,后退两步抱拳施礼,然后大步离去。
南夜见他走了,这才起身,将换下来的带血的衣裳叠起来,包在包袱里。
想起刚才那个男人,她垂下眼帘,思绪不明。
“簪子……”她摸了摸头上那根银钗,想起那年冬日的午后,一个小厮偷摸将她唤到后门,给了她一个精致的木盒。
后来,她妹妹看上了,她又穿男装戴着不合适,便赠予了妹妹。
如今想来,那簪子,应该早就碎掉或者没了吧?
那样好的东西,抄家的人又怎会让他们私自留下呢?
谁能想到啊,曾经那个纨绔公子哥,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她摇摇头,又咳嗽两声,捏着帕子捂住嘴。
像他们这般人,活着只是躯壳而已,等到事了,生死也就无所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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