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青色劲装背负长剑的青年,带着懒散的笑容在街口看着姜远。
姜远的目光与之对视片刻后,大步朝劲装青年奔去,离得老远就伸出了右手。
“杜大侠!”姜远奔至劲装青年身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抖了抖:“小弟我盼你盼得好苦哇!”
搞得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
姜远这握手猛摇的动作,夸张的语言,令杜青很不适:哪有男子之间这样打招呼的,这姜兄弟莫不是好男色?
“姜兄弟,好久不见。”杜青用力的抽出被姜远握着的手,不动声色的往衣襟上擦了擦。
“是啊,当日在黑风山一别,匆匆已数月。小弟真是时时挂念着杜大侠,总算将你盼来了。”
姜远心里乐开了花,杜青的武功他是见过的,当日在黑风山杀山贼,一剑一个,厉害无比。
早先姜远就想忽悠杜青随自己一起来回南关,打的是招一个免费保镖的算盘,谁料杜青没有上他的当。
后面这些日子,姜远早忘了还有杜青这个人,也差不多忘了杜青曾说会到边关来找他的事了。
姜远根本没往心里放,哪料这杜青真的来了。
还是江湖人士讲义气。
“杜大侠果然是信义之人!”姜远由衷的说道。
杜青微微一笑,道:“当日在下曾说要来边关走一遭,定然不会食言。”
姜远喜道:“杜大侠,你来的正是时候,如今北突人叩关,正是需要像杜大侠这般武艺高强之人。”
杜青微扬起下巴,剑眉微皱,道:“我进关之前,已然得到消息了,正好来见识一下北突人的弯刀,看是他们的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
“哦?杜大侠从何处得知?”
姜远有些不解,北突人刚叩关攻城,杜青在来的半道前就知道了?
杜青见姜远脸上有疑虑,淡淡的说道:“我在榆门关外遇见几个骑着快马,背上插着两道龙旗的驿卒,见他等如此着急赶路,好奇之下就问了问,他们不说,我把他们打了顿,然后就知道了。”
姜远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插着两道龙旗的人马,必是回南关派出往燕安去的驿卒,杜青这都敢拦,还把人打一顿?
姜远只得竖起大拇指:“杜大侠行事真是别具一格,厉害!”
杜青有点得意,拱手道:“兄弟过奖了。”
姜远满头黑线,心道,我这是夸你吗?阻拦背龙旗传递军情的驿卒格杀勿论,你还把他们打了,给你能耐的!
当然这些话不可能对杜青说,这要是把他吓跑了怎么搞,这么好的打手,来了这里岂能让他溜了!
“杜大侠…”
“哎,姜兄弟不用大侠、大侠的称呼,叫我名字便好。”
“好的,杜大侠”姜远应道:“请随我去家中暂歇。”
“如此也好。”
有落脚的地方,杜青自然很乐意,毕竟住客栈要花钱,他身上可没太多的银钱。
不要以为行走江湖的大侠都有花不完的钱,实际上游侠儿大多都是穷哈哈。
游侠儿与大盗之间的距离,仅靠良心保持,有良心的游侠儿是侠,没良心的便是盗。
所谓的侠盗,就是在侠与盗之间反复横跳。
很多游侠儿的良心全看别人给的多不多,加钱都好说。
杜青这类有良心的游侠儿,自然穷得叮当响,从南到北行侠仗义顺便游山玩水,都是要花钱的,世人谁会无缘无故给他送银子。
姜远领着杜青回了家,将老道、小茹与胖四叫了出来。
杜青于姜远这一家子有救助之恩,大家再次相见,都颇为高兴。
“胖四,杜大侠要在此长住,你去将你那狗窝收拾一番,给杜大侠放张床!”姜远吩咐道。
没办法,小院房间有限,只得让杜青与胖四搭伙了。
“杜大侠,兄弟我这宅院有些狭窄,只得委屈你与胖四同住了。”姜远有些歉意,毕竟人家是大侠,安排他与家丁同住,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杜青无所谓的摆摆手:“姜兄弟说哪里话,杜某行走江湖,荒山野岭、破庙山洞都曾住得,有张床便好。”
“杜大侠不介意就好。兄弟我还需回军营办事。有什么需要的,吩咐胖四即可。”姜远看看天色已微黑,再不回军营,怕是要挨训斥了。
姜远扔了这么一句话匆匆往军营赶去,家中有老道招呼杜青即可。
以老道的城府,想要留住杜青在姜家常住,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城中大营里灯火通明,披甲持刀巡视大营的士卒比往常更多也更严,即便姜远早已在军中混了个八品校尉,也得掏出军中下发的木牌才能进入。
姜远先去兵舍给独臂老李等人送吃的,路过军医的房舍时,听得里面传出阵阵惨嚎之声。
想来是今日白天守城时,受了伤的兵卒在此接受救治。
不知道有多少伤兵能活下来,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又会有多少战友因守城而战死。
“狗日的战争!”姜远轻骂了一句,拎着油条和烈酒,脚步沉重的走进兵舍之中。
兵舍之中很安静,士卒们都靠坐在炕头,有的发呆,有的则擦着钢刀,气氛压抑且悲伤。
这间兵舍之中原本住有十七人,现在只剩了九人,其他的兄弟今日一战都死了。
独臂老李用断了手臂的那只胳膊夹着长矛,用破布一遍一遍的擦着枪尖,王麻子又在磨刀,刀刃与磨石发出刺耳的声音。
文益收则在缝破旧的皮甲,原本那只独眼越发的凌厉了。
见得姜远进来,独臂老李等人起身行了个礼,姜远轻摆了一下手,将手中的油条和烈酒递过去,道:“李大哥,将这些吃食与弟兄们分了吧。”
“将军有心了。”独臂老李接过,将包裹打开来,十几条黄灿灿的油条露了出来。
独臂老李将油条一一分给兵舍的老兵们,兵卒们只是默默的接过。
若在往常,姜远带吃食来兵舍,定会引起这些老兵的抢夺,姜远家做出来的吃食之美味,这间兵舍中的士卒人人皆知。
姜远见老兵们情绪低落,也不由得暗叹一口气,舍中十七人上城头,只余九人回来,往日同睡大通铺的兄弟,死了一半,换谁都会难过。
老兵们这样的状态很让姜远担忧,士气低沉之下,明日上了城头恐怕都得死。
姜远心里也不好受,从兵舍的角落里翻出些陶碗来,倒上烈酒,将碗一一递到九名老兵的手里沉声道:
“我知道兄弟们心中难受,但战死沙场也是我等的归属!兄弟们要振作起来!只有振作起来,才能杀尽北突蛮夷,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将军!”独臂老李的眼角微微泛红,他那只独臂拿着酒碗高高举起。
“李大哥,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徐大哥的血也不会白流!我等也亦会为他们报仇!来,喝!”
姜远仰起头,一口干尽碗中的烈酒。
五十多度的烈酒下肚,姜远只觉腹中如火灼烧,辛辣的感觉并不好受。
“啪!”
姜远将手中的陶碗摔个粉碎,大吼道:“不破北突终不还!斩尽北突贼子!”
被酒精刺激得满脸通红的姜远,面容狰狞,放声大吼,将沉浸在哀伤中的老兵们唤醒。
“干!不破北突终不还!斩尽北突贼子报仇!”九名老兵齐声大吼,一口饮尽陶碗中的酒,也将陶碗摔得粉碎。
兵舍中的呼喝声,惊动了正在巡营的上官重之,又听得传出陶碗的碎裂声,不由得眉头微拧,快步朝姜远所在的兵营而来。
跟在他身后的上官沅芷与宋少轩也赶紧跟上,此是战时,如果军中再发生什么状况那就不得了了。
“干!不破北突终不还!”
老兵们齐声高喝着,就连上官重之等人出现在兵舍门口都没发觉。
老兵们用力高呼出声,似乎这样能发泄出胸中的悲愤,也以此来祭奠今日战死的同袍。
姜远不好酒,此时一碗烈酒下肚,不由得有些上头,被这些老兵高昂的呼喝声所感染,不由得唱出声来。
寒夜挑灯试刃,残杯浊酒难倾。
旧地犹存烽火迹,故垒时闻战血腥!
悼亡心未宁。
往昔同袍赴死,今番宿将哀鸣。
且祭英灵旗影动,誓缚天狼浩气盈!
征尘刀底兴!”
姜远的声音从起始的低沉忧伤,慢慢转向高昂,待唱到“且祭英灵旗影动,誓缚天狼浩气盈”时,身躯挺直,目光如炬。
每一个字音都似洪钟炸响,在兵舍中回荡不绝。
唱至最后一句:“征尘刀底兴”时。
姜远一只手臂颠狂挥动着,另一只手紧握腰间的横刀刀柄,那凛凛气势竟似要冲破兵舍的穹顶,直上云霄。
上官重之与上官沅芷呆住了,他们兄妹二人虽出身武将世家,自小除了熟读兵书以外,对诗词也是懂行的。
他们没想到姜远这个被燕安城所有人称为废材,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今却做得如此激发斗志的词来。
上官沅芷更是浑身微颤,今日在城头血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此时姜远所唱之词的意境,竟让她只觉心中似有万马奔腾,那词中喷薄而出的雄浑气魄与壮烈情怀,如利刃直刺灵魂深处。
不知何时,兵舍门外站满了士卒武将。
众人目光汇聚在姜远的背影上,皆满含震撼,心中波澜起伏。
虽然很多人听不懂词中之意,但却被姜远所唱的豪迈韵律与激昂气势所裹挟,只觉一股热血自脚底直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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