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 > 第40章 你说惨不惨?十年啊。
    “啪”的一声轻响。

    符纸从道士嘴边飞到半空,竟然无火自燃起来了。

    道士从小道童手中接过一碗清水,空中的纸灰像长了腿一样,自己落入碗中。

    “阁下站好了。”道士向樊璃说了一声,随即含了一口符水喷到樊璃脸上。

    樊璃被喷了个激灵,怒道:“你拿口水滋我!”

    道士见他要擦脸,便让人摁住他。

    然后走过来,掰着他下巴将半碗符水灌下去。

    樊璃又乱动又骂人,摁着他的陆言差点被他扇了个大嘴巴子。

    他呸的一声,吐掉一嘴符水,在陆言手上挣扎起来。

    道士轻笑道:“再乱动我嘴对嘴喂给你。”

    他不动了,喝完符水就蹲在地上抠嗓子眼。

    道士拍了拍袖子说道:“别嫌脏。你身上因果乱成一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让这符水压一压,能保你平安多久全得看运气。”

    樊璃顿住:“我一个闭门不出的大好人,怎么扯上因果?”

    道士声音轻飘飘的:“我不知道。”

    “那我屋里有女鬼么?”

    “问心无愧便无鬼,不过以小公子的为人,鬼见了也是怕的。”

    樊璃沉下脸,随即戏笑道:“怕我找它做亲,是么?”

    道士笑着回道:“是啊,如今谁不知道南康侯的小儿子要给亡灵守寡呢?”

    对方背着手,抬起眼皮看了樊璃一眼。

    樊璃厚着脸皮正要口出狂言,袖子忽然被陆言扯了一下。

    陆言把他扯到一边,低声道:“你少说两句,这是谢家子弟。”

    樊璃:“……”

    樊璃小声回道:“那他人还怪好的,竟然来给我驱鬼。谢家不是大族么,他怎么沦落到跳大神了?”

    走到井边的道士说道:“自然是俸禄高,来钱快。”

    “……”樊璃悄悄向陆言道,“他耳朵好灵。”

    陆言:“别说了,又被他听到可就尴尬了。”

    道士在井口上烧了一张符纸,望着所有纸灰落入井中,这才说道:“我学艺不精,若再有古怪之事,就只能请国师了。”

    陆言说道:“辛苦道长。”

    “别说这样的话,来一次五两银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道士看向樊璃,“你好过一点没有,该给钱了。”

    樊璃:“……”

    樊璃愤怒的面向陆言:“小狗让我掏钱?”

    陆言在樊璃头上轻拍一下:“先给钱吧,他背后可是谢家呢。”

    樊璃只得忍痛掏出钱袋,摸出五两银子递给道士。

    道士正要伸手接,樊璃又急忙收回钱袋。

    道士垂下手笑望着他。

    樊璃捏着钱袋子侧过身去。

    就这么把水灵灵的五两银子送出去他实在舍不得,便道:“你先别着急,我问你,总是梦到同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那年轻道士声线清润,缓声问:“男人还是女人呢?”

    樊璃:“总之就是个人,别管他是男是女呢。”

    道士望着樊璃的脸沉吟起来。

    “我在钦天监时听师叔讲过一次,不知道是真是假,你权当故事听吧——”

    樊璃立马问:“那你师叔编了什么故事哄你?”

    道士见他嘴溜得跟什么似的,又笑了笑。

    说道:“若总是梦见素未谋面的人,说明你们这辈子本该有一段姻缘,但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让本应同床共枕的两人天各一方,或者对方还没等你长大就不幸早夭,或者另与他人成婚,出现这些状况,便会梦到彼此。”

    “梦到对方的次数越多,缘分越浅。直到某天你们在这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时连各自的衣袖都不会相碰,然后背道而驰,恰如水中沙与天上尘,各在一处,两处浮沉……你怎么笑了?”

    樊璃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这样的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摊上什么要命的事,所以只能像关犯人似的关在这碗大的院中,我出不去,他也进不来,这对他来说倒是好事。”

    少年站在太阳地中笑着,仰起脸。

    “我只是奇怪他怎么能每夜每夜的闯进梦里,以至于我除了他,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你说惨不惨?十年啊。”

    他仰脸面向阳光,声音平静低缓:“十年。我就在梦里看他跪了十年。”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与他确实有些命上的牵扯,所以他跪着受苦,我站着受罪。”

    如今对方站起来了,追着他又打又咬。

    那人弄得他伤痕累累。

    樊璃张了张嘴,声音轻得有些单薄。

    “可这梦里的人竟然是会离开的么?那怎么办啊,要是连他都没有了,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有什么法子留住他么?”

    他明知道对方不是个好东西,却怕入梦时再也看不到对方。

    所以他不敢请道士帮他看看,看看那梦中人是否是什么鬼魂野鬼。

    也不敢提对方跑出梦境的事。

    道士就站在面前,只要樊璃拉下衣领,那一身咬伤就会暴露在这些能人异士的眼中。

    可他站着,攥着袖子,死死护着身上的衣衫怕被别人看出来。

    他怕那犟种打他、吓他、咬他。

    更怕那犟种彻彻底底的从他梦里消失。

    他怕。

    那就只能自虐般将这种状况维持下去。

    直到某天彻底缘灭,直到那带着一身浅淡梅香的人连这个梦也不要了,把他丢在那灰扑扑的荒城中为止。

    “道长,我该怎么留住他啊?”

    年轻道士看着那等待答案的少年,最终除了一声倾叹,什么也没说。

    少年就仰着脸背对众人笑了起来。

    谢遇站在门中。

    少年站在门外。

    他们隔着三尺台阶,就像隔了三度春秋。

    少年在太阳地里笑红眼眶低喃:“留不住啊?”

    “怎么会留不住?”

    原来“有缘无分”这几个字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滋味真的会让人断魂啊。

    谢遇默然良久,在少年快速拭去眼尾泪水时低声说道:“你我不过是恰好在人间相逢,当时幸有几度春风吹上陈留,没别的,就只是你年幼,我少年而已。”

    所以站在刀光剑影里的少年把那温暖的软肉放在心口,短暂的在这世态炎凉的人间当了一回有血有肉的人。

    而小童无家可归,只能紧紧贴着少年。

    只能用力抱住少年才不会被丢。

    他们在飞尘飘荡的旷野中纵马绕城。

    却不知那陈留大道上来来回回,走的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空欢喜罢了。

    他们在那路上,多走一步就少一天,直到少年与小童背对彼此,在霜连天的路上渐行渐远。

    樊璃把五两银子给了道士。

    道士瞧着他,说道:“以族兄谢禅的性子,只怕来日要就大兄的事找你麻烦。”

    樊璃低着头,声音沉闷:“他一个二十来岁的人跟我一个十来岁的人计较什么?到时候你念在这五两银子的情分上帮帮忙,滋他一口口水他就没啥好说的了——你的口水溅到碗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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