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出声阻拦:“阿郎,先别杀她。”
樊静伦淡声道:“母亲觉得她说的有理,对么?”
王氏斟酌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悦儿回来,让她亲自教训这贱人就是了——”
樊静伦凉悠悠的笑起来。
“母亲考虑的周到,可有些人,你一旦留他一命,往后必会给侯府招来灭门之祸。”
王氏迟疑道:“可大长秋——”
樊静伦瞧着一脸有恃无恐的少女。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杀不杀她都已经得罪胡菩提了。”
话落,刷的一声——
鲜血溅落在地上时,胡怜儿难以置信的低下头,望着深深没入自己心口的利剑。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嘴中却涌出一大口血。
胡嬷嬷呼吸粗乱的跪下地嚎啕大哭。
“怜儿!”
“天啊!我的怜儿啊——!”
胡嬷嬷惨烈的嚎哭声中,少女含着血艰难的抬头,眼神怨毒的盯死樊静伦。
“你——”
胡怜儿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过,是,被大司徒玩的——”
她厉笑起来,在那沾满鲜血的利剑朝她喉间刺来时,她哑哑道出最后两个字。
“娈、童!”
胡嬷嬷撕裂般的哭声把这个低哑模糊的词下去,于是,除了站在樊静伦身边的陆言,没有别人听清她最后的话音。
樊静伦捏着剑的手痉挛颤抖。
胡怜儿在这短短一瞬说出来的词语,是他长达六年的噩梦、脏梦、囚笼。
每每一想到王慈心手段强硬的将他压逼在床,残忍地将他的少年时光锁在王家大院里用肮脏的欲望腐蚀欺凌,他就浑身发麻发冷。
他心想。
娈。
童。
这个词血淋淋的。
青年脸色白得惊人,他低下头,眼底泛起大片大片的血丝。
“砰——”他猛抬脚踹倒尸体,疯了般乱剑朝尸体挥去。
王氏见儿子毫无预兆的发起疯来,急声喊道:“陆言!快拦住他!”
陆言从樊静伦身后抱住他,捏住他麻筋抠出长剑。
怀中人猝然发力,恶狠狠的将陆言撞开。
陆言后背砸上石墙,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他靠在墙上,轻轻望着对方:“阿郎。”
那毫无血色的人像一只快要碎开的白瓷,呼吸急促的望着陆言,发红的双目忽然间爬满泪意。
他仓促到近乎狼狈的别开脸,恍惚间想起十六岁那年春天,他带着一身伤从王家大宅出来,一眼看到站在门外的陆言。
那时陆言就站在太阳地里,浑身都发着光,而他立在阴影中,遍布青紫的身体像泼满了脏水。
他当时低下头没看陆言。
现在,他也低着头,不敢看陆言。
“滚!”他朝陆言低吼一声。
陆言把剑收好,向王氏道:“夫人先带大家出去,把外面的人都撤开,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王氏用手帕压了压湿润的眼眶,带着一帮人出去了。
屋中转瞬就只剩下两人,陆言朝樊静伦走去,被他暴力推开。
推不开,于是面前的人怒极攻心,一拳砸向陆言的脸。
“我让你滚!”
陆言眸色暗沉:“你让谁滚?”
樊静伦压下浑身颤栗朝角落走去:“你别跟我犯犟,我现在想杀人,出去。”
陆言站在他身后:“杀谁?王慈心?”
青年顿住脚,哑声道:“从现在起,你再提这个名字——”
男人出声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提,以后提么?告诉我,你想怎么杀他?”
樊静伦偏过脸来,怔怔望着陆言。
陆言站在三步开外:“你被逼到向樊璃那个小瞎子抛出橄榄枝,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个靠山杀掉王慈心?”
樊静伦危险的眯眼:“你偷听我说话?”
陆言:“我猜的。”
樊静伦抿直唇线,继续朝角落去:“我会亲手杀掉他,用不着别人。”
身后的男人突然将他压上一堆杂物,声线阴沉森冷,脸上却笑得温柔。
“别人?你勾引我之前,不问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下手?”
樊静伦被捏住的下巴骤疼,他一把撕开陆言的手,戾色瞪着对方:“我管你是人是鬼!”
陆言脸上笑意不减,被拳头砸中的地方开始发红。
他就这么一脸微笑的盯着樊静伦——他要樊静伦时,也是这样笑的。
樊静伦冷声道:“我现在没心思做那些事,敢碰我一下,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陆言:“不碰你,我哄你行不行?你的过去你要是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我只往前看,若你要是再给我冠上‘别人’的头衔——”
他一把将樊静伦扣向自己,在对方耳边轻声道:“我会抽死你。”
怀中人一身刺的踩着他脚背质问他:“这就是你说的哄?”
陆言说道:“行伍出身的老男人就是这样,你想要的柔情蜜意我给不了你,你就告诉我,你想杀谁、怎么杀,我替你报仇。”
樊静伦微微仰脸直视对方:“好,那你现在就去,今晚我要看到王慈心的人头。”
陆言指尖不轻不重的蹭着对方下巴:“阿郎以什么身份命令我?”
怀中人一双凤眼冷傲:“樊静伦。”
陆言望着这张白森森的脸,须臾低笑一声。
“好,樊静伦。今年年底之前,我把他的脑袋当做聘礼来娶你。”
樊静伦双目怒睁:“娶我?就凭你?”
陆言扣着他后脑把他摁在身前,吻上他侧脸:“阿郎乖,就这么说定了。”
带着人离开现场后,王氏便叫壮仆把那侍妾的尸体丢去乱葬岗,又叫人把吓疯的胡嬷嬷关去偏院。
“放开我!我要见皇后娘娘——”胡嬷嬷嘶声呼喊着,被人拽了下去。
跟她一起来侯府的六个王家家仆站在霜华后面,一个个缩着头,都没了早上那等威风。
霜华把这六人分开打散,安排去各处偏院的管事嬷嬷底下做杂活。
管事嬷嬷把人领到偏院,说道:“我不管你们是王家的人还是谢家的人,既然来到侯府,从今以后就得勤恳老实的干活。”
“府中没那么多框条,大伙都是一起做工养家糊口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就别端着奴才身份,再像今早那般鼻高于眼的瞧人了。”
“再有,见着上面那几个主子,该怎么做你们自己知道,否则胡嬷嬷的下场你们看到了吧?”
几人应诺:“是。”
嬷嬷走后,一个身形干瘦的王家男仆便拿着扫帚认真扫地。
他状似不经意的扫到陆言屋子这边,看院中有落叶,便问道:“院中飘落叶了,要扫么?”
雪意端着饭碗出去,蹲在屋檐下刨饭:“这时该歇息了,你不知道么?侯府中午休息半个时辰。”
男仆憨笑道:“扫着扫着就忘了时间了。看你衣着不俗,你是这里的公子么?”
雪意指指屋里的樊璃:“他才是公子,我是给我爹打杂的。”
男仆抬眼望向樊璃,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樊璃的脸微微一凝。
男人憨笑着躬了个身:“小人见过公子。”
樊璃朝门口抬了抬脸:“雪意,他是在打躬作揖么?”
“昂!”雪意回了一声,扭头向男人说道,“你别弯腰了,他看不见。进屋吃饭?”
男人快速把落叶扫净,龇着一口大白牙憨笑:“我们当下人的怎么能和主子一起用饭?小人告退了。”
樊璃:“他声音听着陌生。”
雪意:“新来的吧,他人还蛮好的,把你揪的叶子都扫干净了。”
樊璃:“谢遇揪的。”
男人提着扫帚出门继续扫,扫到一个偏僻暗角时他停下扫帚,朝树上的喜鹊打了个响指。
一丈之外,谢遇站在墙上静静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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