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那天,樊璃在灵堂上大放厥词,说要给谢遇守寡。

    那么,这自称是他亡夫的鬼物……

    呼吸间,冷空气把王糜的肺腑冻僵。

    天上不知何时变得阴森灰败,乌云蓄积着,像是要下雨。

    寒风从外面掀进坤宁宫,狂卷着帘幕、碎纸到处翻滚。

    “啪——”

    一张碎纸在殿内打着旋,突然拍到王糜脸上。

    黄底,红字,属于王糜的字迹写着‘癸丑年丙寅月丙……’的字样。

    红字忽然悄无声息的向下滴血,像一张贴在她额上的血符。

    王糜感觉自己像被人打碎浑身骨骼扔进万里冰海的死囚犯,连把额上碎纸撕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百年皇城在天穹下阴沉得瘆骨,凄厉晚风割着红色宫墙,将王糜惊恐的脸碾碎在隆冬。

    腊月初一。

    谢遇从地狱爬出来,向她索命来了!

    “呜呜——”

    尖利的风声在殿宇下悲烈嘶喊,像女人混杂哭声的惨叫。

    有掌声打着拍子顺着风从殿外进来,噼啪乱滚的满地碎纸中,女童稚嫩诡异的嗓音穿过撕裂般的风声。

    “咿——”

    “红盖头,血盖头,飞上龙椅当皇后。”

    “掌笔朱批阎王钩,画阁楼里有人愁。千秋前,千秋后,将军死徐州,皇后吊枝头,嘻——”

    一只小手啪叽甩王糜脸上。

    收手时,婴灵捂着肿成馒头的手,闷着声悄悄退下去。

    额上的带血黄纸落下,王糜猛向后跌了一下,撕心裂肺的惊叫起来。

    “啊——!!!”

    她狼狈的滚在地上,找到被冰封的手脚,粗喘着攥紧刀朝前猛劈,试图将那空灵的女童笑声从耳边劈碎。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

    “有鬼!刚才,有——”

    哐的一声甲衣振响。

    禁卫军统领崔艾带着人站在殿外,军煞气蓦然冲散殿内阴霾。

    王糜再抬眼看向外面,橙黄色晚霞拖着长长的凤尾遍布天穹,碧天如洗,仿佛刚才那阴云波动、鬼影重重的景象都是她的幻觉。

    “卑职来迟,让皇后娘娘受惊了。”

    崔艾站在夕阳里望着那神色仓皇的女子,拉长的影子斜照在她面前,公事公办的说了一声,弯下腰,将那被羽箭射穿的纸人捡起来。

    “这纸人娘娘是要销毁,还是送去钦天监?”

    王糜恢复冷傲的样子:“交给宫正,你退下。”

    崔艾走后,王糜阴着脸向心腹说道:“去叫女巫——”

    “娘娘——”宫人从外面跑来,“不好了,成王把小皇帝带走了!”

    皇城外,司马桉跟在谢遇后面,抬起青紫的手抹了把鼻血。

    婴灵扎着两个髻,屁颠颠跟在两人身后,踩着阴影一边走一边捧着手吹。

    一帮阴物七嘴八舌从墙缝里探出脑袋。

    戏鬼穿着一身大红衣嘻嘻笑道:“叫你唱歌吓唬她,你怎么把人打了?手肿得这样厉害,割下来能炒一盘菜了!”

    “她执掌凤印,打她跟打铁一样,你怎么不听劝呢?”

    “还是年轻了啊,单纯,不像大将军,专门借刀杀人——”

    婴灵扎住脚,气鼓鼓的指着皇城:“坏!打,该打!”

    手上的伤等她长大了再报复回去。

    挨千刀的,这也太疼了。

    太阳落山,婴灵爬司马桉肩膀上,骑着小皇帝走出半里地,成王府的车马开过来,她又跟着钻进马车。

    谢遇跨上马背,让青泗把小皇帝带回成王府,自己骑着马,去平安里接人。

    大宅里跟鸡窝打翻了一样,叽喳声嚷得外面的行人都捂着耳朵绕道走。

    樊悦放假回来,又带了一帮同学,围着樊璃上蹿下跳。

    魍滴着血靠在阁楼暗角,透过一丝缝隙望着那院中的热闹场面,目光落在樊璃苍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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