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心的刀锋上,虽然被血浸满,但是最底下的刀尖处不起眼的勾起。
——它曾经磕碰在硬物上,导致刀尖微微折回了一些。
也因此,它会形成伤口表面的特殊化。
陆凝也这么聪明,他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伤口,跟的玉珠男身上的、孙氏满门被杀的人身上的。
都有一个致命的共通点——每一道伤口上都有一小块刀子拔出时,造成的不规则创口。
我呼吸微微急促:“那一夜孙宅里,我看见一个孩子身上的刀口是这样的。”
那时我并未起疑。
可现在,相似的刀口几乎将真相摊开在面前。
——杀了孙氏满门的人,是这把刀。
“扳倒萧牧野是什么意思?”陆凝也查看了玉珠男的伤口,眉头微蹙:“他与萧牧野有关系?”
方才追人的时候太仓促,我未曾看见萧牧野的表情。
但他不可能没有看见玉珠男耳垂上的玉珠。
那日在楹花楼,他们攀谈的内容是什么不得而知。
可他脱不了干系。
“我见过他。”
隐瞒罗隽的事,我笃定道:“他曾受雇于萧牧野。”
“条件。”
我微微一愣。
陆凝也像是体力受损严重,他毕竟流了很多血,微微靠着身后的树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告知我这个信息,不会不求回报吧?”
我挪过去,继续方才没有做完的动作,将药敷在他的伤口上。
有。
因为我的目的也是向萧牧野寻仇。
我见不得他与孟冬宁好过,因为他的不信任曾经让我失去一个孩子,还有更多。
这些我不能说。
不过条件我确实有:“我帮殿下当证人,殿下替我谋个差事。”
手腕被猛地攥住,指尖一抖,蘸着药戳在陆凝也的伤口上。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表情没变过。
只是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丝戒备:“你不只是要从商,还想当官?”
因为我发现,这件事越是线索迷离,牵涉的人的人越多,就越说明一个问题。
父母亲的死不是普通的绑架,不是牵扯了杀手的疑案。
它更像是某一种阴谋布局。
我无法说服自己,玉珠男死了,凶手就算落网。
这不可能。
死的人越多,代表背后的疑团越大。
京都是天子脚下。无论是陆凝也还是萧牧野,都能睥睨苍生。
我不能永远被动。
“银子很重要,”我扯下一块衣角,将他伤口缠上,打结:“但是银子办不到的事情太多。”
说的是实话。
陆凝也垂下了眸,看着我的动作。
不知道是手滑还是什么,总之这个结没有顺利系上。
陆凝也突然伸出手,他握住我的手,强大不可撼动的力气。
骨节分明的长指上有剑茧,却格外的葱白修长。
这双手分明也沾了血污,却在混合药汁洇开时,像是染上了红梅。
冰凉的,不容反抗的。
“你在害怕。”结系好了,他没有松开。
我没有抬头,却知道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打量的,带着怀疑的。
我是在害怕。
睁眼变成谢司遥的那一天,我没有害怕过。
孟冬宁想要置我于死地时,被彦五绑进山洞,追着玉珠男跳下水时,我都没有怕过。
但是此刻,我发现京都危险重重,群狼环伺时,却忍不住升起恐惧。
就好像踏入一条不属于我的路,而我只是这条路上无关紧要的一环。
陆凝也的手很冷,被水泡过的刺骨。
即便是如此,我却久未地产生一股依赖。
他强大不已,虽然在迷雾重重中充当着未知的角色。
但他没想要我的命。
否则水流湍急,他不会毫不犹豫跳进来。
“这么害怕,却跟本宫说你要进宫。”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审视。
我抽出手,抬头看向他:“或许我能帮殿下的,还有更多。”
要取得信任,就要给出相应的筹码。
我是商人,当然懂得这个道理。
“替本宫斗倒成安王么?”
陆凝也问的认真,但是我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漫不经心。
因为他又抓过我的手,取过我方才研磨好的药,擦在我被绳索和碎石弄出的伤口上。
想必此刻我一身狼狈。
颈侧红肿,手腕脚腕的勒痕都很深。
裙子上破开好几个口,就连脸颊边也刺刺地痛。
一定丑极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以为他会继续追问,问我为什么帮他而不是帮萧牧野。
问我跟萧牧野是不是有什么丑。
我已经想好怎么回答,就说我曾因长相遭到孟冬宁的暗害。
但陆凝也什么都没问。
他屈尊降贵地替我的伤口都上了药,到脸上时,他的指尖没有立即落下。
而是问:“介意?”
可能是破了很大一块,有点疼,我怔愣着摇了头。
冰凉的指腹于是落在颊边。
草药的涩苦气味窜进鼻尖,抬眸时,陆凝也的下颌离我极近。
似乎从孙氏命案那夜见他,这个人就多了一丝我过往从不熟悉的
类似于柔软的错觉。
明明讲话还是不留情面,却意外的不似小时候那样冷然。
他没说帮与不帮。
不过想来,他是不屑于要一个身无长物,自身还可能是个麻烦的盟友。
没关系,如果他不答应,我再想其余的办法。
心思百转,冰凉的触感撤开,他穆地开口:“本宫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想嫁给赵庭安,借赵家达成目的?”
我当即否认:“不是。”
“我没想嫁给赵庭安,也不会借赵家的势。”
赵庭安看上去毫无心机,赵知近年事已高。
我的父母亲已经殒命,我不会牵扯他们进来。
“哦,”陆凝也讥讽:“那本宫想不到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确实没有想到别的办法。
陆凝也是东宫之主,抱住他的大腿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但我学不来谄媚。
又有那几分对亦芷的愧疚在,所以我更不会强求。
“殿下若是为难就算了。”我退离了一些。
陆凝也突然一笑,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愉悦的微笑。
在这样的场景里显得诡异。
他又沾了一点药,朝我的脸伸过来:“不答应就退离十万八千里,忘了方才本宫救了你?”
没忘。
“过来,”他命令道:“额角还有一道伤。”
我踟蹰地探身过去,将脸露在他面前。
这个动作似乎更加取悦了陆凝也。
他擦完了药,指腹若有似乎地在我眼下,那块淡红的痕上微微一按。
轻的像是我的错觉。
“这次是你选的。”我听见他莫名其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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