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长公主她多钓点鱼怎么了 > 第77章 往事历历,恍如昨日
    “好了,你跟他计较什么?”

    魏福音稳住宋炳文,转头看向小伍子,眸光热忱,“阿修,知道你活着,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惊喜,只是今日天色太晚,我得回宫了,明日我再来看你,我们再好好说话。”

    “好!阿音,我等你。”

    小伍子绽开笑容,白净细嫩的脸上稚气未褪,魏福音却再次感到心中一阵哀恸的波澜。

    若不是因为她,他现在怕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亦或是像他幼年立下的豪言壮志,有朝一日考取功名,修身立言,拜官进爵,也未可知。

    总归比如今要好上一万倍。

    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都被剥夺,对于阿修来说,这样不完整的人生,会否让他有一刻后悔,结交她这个朋友呢?

    忆及当年行刑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最天真无邪、蓬勃蓊郁的年纪……

    回宫的路上,宋炳文还在介意方才小伍子的评价,心中突然升起明日卯时就去校场操练的冲动。

    反正魏福音每日辰时起身,辰正初刻才动身去太学院,他有一个半时辰可以练武,若是这样坚持一个月…不知能不能打的那个小太监跪地求饶。

    一念既起,他便立刻升起了斗志。

    却还是不免要关心一下这个“阿修”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同魏福音和裴衡都有牵扯。

    “公主,刚才那个小太监,是什么来头?”

    魏福音倒没嫌他多事,似乎为了打发回宫路途的枯燥乏味,突然悠悠反问——

    “小侯爷,要听听我和裴衡的故事吗?”

    ……

    -

    【阿音视角】

    往事历历,恍如昨日。

    我父亲是卫国公,一品大将军,夏家最忠烈的嫡长子,夏巡。

    我母亲是军妓。

    当年母亲的母家获罪,牵连了家中女眷,发卖的发卖,充妓的充妓,母亲因为姿色出众,进了军营的第一夜,就被送入了首领将军的营帐。

    从此,母亲便在我父亲的营帐里,安下身来。

    半年后,父亲领兵攻下了西陵藩国共计三十余座城池,获封柱国,世袭一等爵位,班师回朝之日,将已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母亲带回了府,给了妾室名分。

    兆成四十九年,我母亲诞下我后,大损元气,缠绵病榻半年后,含恨而终。

    父亲给我起名夏书音。

    许是受了主母的指示,家中上下皆唤我阿音,到我要进学堂的年纪,父亲才勒令家中仆役纠正对我的称呼。

    在家中便罢了,在外头得给我留个面子,恭恭敬敬唤一声“二小姐。”

    兆成五十五年,我母亲的母家罪案平反,朝廷翻案,赦免了所有尚在服刑的族人,又赏了族中后代官职和银钱,那些枉死的族人也纷纷被记录成册,追加了些不痛不痒的封号。

    我母亲没在军营里吃过太多苦头,但念在她是为朝廷命臣诞育子嗣而死,因此被追封为敬国夫人,我也因此获得了入太学院念书的资格。

    没错。

    我是中原大成第一个被准入太学院的庶女。

    我在太学院认识了好多朋友。

    我那时候年纪小,长得像个珍珠粉团儿,王孙贵族家的男儿郎总喜欢欺负我,等到我渐渐抽条了,他们非但没有放过我,反倒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那时候,阿修告诉我,他们只不过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罢了。

    我很相信阿修的话,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她是我乳娘的儿子,并不是卫国公府的家奴,因为乳娘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坠地便落了奴籍,所以只将阿修养在府外一处破宅子里。

    阿修是我在宫外最好的朋友。

    而裴衡,则是我在宫里最好的朋友。

    我第一次见裴衡,是他被一群小公子围在中间,所有人半褪下裤子对着他撒尿。

    太学院的女孩们纷纷羞得捂脸逃走,我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横胆,冲进那群小公子中间,刚准备叉腰骂人,却发现他们反倒红着脸提裤子,落荒而逃。

    后来阿修又同我说,那是他们害羞了,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光屁股,再厚的脸皮都要遁地。

    我却管不了那么多。

    小裴衡抽条晚,明明比我还年长一岁,却瘦小得叫人心疼,个头只到我的肩膀,细长的胳膊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拗断。

    这样幼雀般的孩童有什么错?

    只因为他是寄人篱下的外邦异族,就没有资格反抗吗?

    我告诉他,我叫阿音,我嫡母是敬国夫人,虽然已经不在人世,可是她给我留下了最尊贵的荣耀,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入太学院的庶女,只要我在太学院一日,便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他。

    小裴衡愣了好一会儿,就开始抱着我哇哇大哭。

    后来,我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小跟屁虫。

    半年后,长公主魏福音也到了入学的年纪。

    太学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众人都说,太学院双姝,连名字都共用一个字,实在是缘分匪浅。

    我虽有意和长公主做朋友,却也知道,她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

    那些从我这里讨不到好处的公子哥们也渐渐转移了目标,变换了方向,一窝蜂挤到了公主身边。

    我依旧和小裴衡形影不离,从前我教他执笔,后来却变成他教我写字,从前我拿功课考他,后来却变成他指出我功课中的错处。

    我承认,小裴衡比我聪明多了,学什么都快。

    有了他鞭策我进益,我的功课得到了夫子们的一致夸赞,十岁那年,我写出了名动京城的《颓垣赋》,素日里对学生们总板着脸的严学士看了我的文章,喜不自胜,脱口而出称我为“中原明珠”。

    后来,这个诨号不知怎的传入了长公主耳中。

    严学士被抄家那年,我十一岁,入太学院已经五个年头。

    一切都来的太快了,快到我措手不及。

    我没办法相信,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竟能有这样刻毒阴损的心性,一点一点将我身边所敬所爱之人毁掉,目的是让我成为最孤立无援的可怜虫,只靠她的施舍活着。

    大哥、二哥和长姐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这便罢了,有一日,连阿修也不在国公府小门的歪脖子树下等我了。

    我发了疯地找阿修,却没得到他半点音讯。

    我失魂落魄了几日,再去太学院上学,看到一身小太监打扮的阿修站在长公主身边,恭恭敬敬捧着双手,接她吐出来的果核,那一刻,我再也没忍住。

    我和魏福音打了一架。

    我们互相将对方头发扯烂,在脸上留下彼此的指甲印,她比我狠,用簪子给了我一下,正中腰部,我被抬出宫去,昏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父亲告诉我,他尽力替我平了此事,但是等我恢复后,依旧要去太学院向长公主磕头请罪。

    我对父亲说,“爹,这个学,我不上了。”

    父亲竟然舒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望着我,告诉我,即便如此,我依旧要向长公主赔礼认错。

    后来,我听说,小裴衡替我抱不平,却被长公主找人扔进了千鲤池,本来是要溺死他的,掌事太监闻讯赶来,及时阻止,避免了可能引发的两国动乱。

    东离质子,到底不比寻常百姓的孩子,可以任由发挥,随意处置。

    饶是这样,小裴衡受了惊吓,染了风寒,在病榻上养了半个月,才渐渐好转。

    我腰伤恢复,入宫请罪那日,小裴衡就缩在太学院门口的矮石狮子旁,一双委屈的琥珀眼直勾勾盯着我,没等我说话就小跑上来拉我的手。

    “阿音,你别怕,这笔账,我日后定为你讨回来。”

    我忍着眼泪,攥着手心,开口冷嘲——

    “你一个没用的质子,爹不疼娘不爱,被送来中原做人质,有什么本事替我抱不平?”

    “裴衡,你以为你是谁?”

    “拜托你别再打着我的旗号得罪人,从此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别拖累我,跟着你一起倒霉。”

    那天,裴衡在院门外的毒日头底下站了很久。

    我在院内长公主跟前的石砖地上跪了很久。

    后来,我和裴衡再也没见过面。

    再后来,我听说,阿修被人活活打死了。

    理由却很简单,只是因为……

    他没接住长公主吐出来的果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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