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福音知道,这种情况若是还不怕死地敲门进去,必然不能全身而退。
她和魏辞最近磨合得还不错,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旁生变数。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身后的木门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她未及回头,就感到肩上一阵刺痛,整个人被一只粗粝的大掌捞进了屋子,抵在了门板上。
倾身覆上来的男人蒙着面巾,身上的血腥味浓重到令人战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发出幽暗的光,似乎要在她脸上燎出个洞来。
不是裴衡又是谁?
魏福音被他掐着肩膀按在门上,明明痛得要死,却缓缓笑了出来。
“裴衡,我们俩还真有意思啊……”
“每次见面,我都被你掐的不能动弹。”
这小屁孩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
裴衡似乎并不欣赏她的幽默,疏冷的面色未改,手上一松,放开了她,唇角带着讥诮。
“你该庆幸自己命大。”
魏福音当然认同他这句话。
她刚才转身离开时,门打开的瞬间,身后那股杀气真切可怖。
如果换了旁人,怕是早已经死在他手上了吧?
魏福音干笑着缓和气氛,“你放心,我知道规矩,今天在这里看到的,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
裴衡不理她,转身回到桌边,继续包扎伤口。
魏福音看着他将衣袖撸上去,露出手臂上的刀痕。
那刀痕未免太深,筋肉翻在外面,血迹已经干涸得差不多,黏在黑色的衣料上,被男人眼睛都不带眨地扯开,因为牵拉到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裴衡目不斜视地捏起手边的药瓶,径自往伤口上倒药粉。
空阔的房间里,魏福音贴着门板,听见男人的呼吸逐渐深重急促起来。
直到他将一只胳膊上的伤口处理完毕,魏福音都没听到他一声闷哼。
要不是肉眼可见他额头上的冷汗密集起来,她当真以为他没有痛觉呢。
“还不走?”许是嫌带着面巾过于闷热,男人一把扯下面巾,一张俊美的脸露出来,只是太过冷厉,似乎看她很不爽。
“裴衡,你这样处理伤口,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些?”魏福音试探道,“要不,我帮你吧?”
男人眯了眯眼睛,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弧度。
然后。
魏福音看见他,一边饶有兴味地同自己对视,一边将上衣脱了下来。
“好啊,过来。”
男人仿佛找到了某种乐趣,紧紧盯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魏福音:“……”
这种时候如果落荒而逃,那岂不是要被他小瞧了?
她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他面前。
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后,她认真打量起他身上的伤口。
左肩上一道血口子,右腰上一道血口子。
这男人,究竟干什么去了?
“裴衡,是谁要杀你?是……圣上么?”
“问这么多,嫌活的太长了?”男人冷冷睨她,语气冰凉。
她知道他要造反,他也知道她知道他要造反,两个人如今四目相对,处在一种微妙的境况中。
亲密到共享一个足以掉脑袋的惊天秘密;又疏离到除了这件事,她不知道还能同他聊什么。
她唯一能确信的是,他不会因此而杀她。
要杀她,那日在回廊就动手了,根本不会给魏辞一点救她的机会。
于是他们如今共享这个秘密。
像儿时那样,共享无数个无伤大雅的小秘密。
这让她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怀旧情绪。
因为对面是裴衡,所以她总是不自主地忘记一点——他如今不过是自己需要讨好和攻略的对象罢了,和凌霄凌渊、魏谦魏辞之流,别无差异。
她敛下眼中的思虑,手已经自然地接过那瓶药粉。
裴衡嘲弄的目光微微一顿,低头的时候,女人已经将脸凑近他的腰间。
那处受伤的皮肤暴露在她的目光中,甚至能感受到她鼻间温热的气息,渐渐开始发烫。
魏福音一点一点将药粉点涂在他的伤口处,动作细致又轻柔,同男人简单粗暴又高效的手法完全不同。
药还没上完,手腕突然被紧紧攥住。
她茫然地抬头,看到男人比方才更加冰冷铁青的脸。
“怎么了?”
“不需要你了,我自己来。”他的声音微哑,语气干涩冷硬。
魏福音不肯将药瓶给他,“到底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裴衡眸中阴沉的光又黯了些,哼笑道,“魏福音,你故意的吧?”
女人愣了愣,才发觉眼下的姿势的确太过暧昧了。
她几乎半跪在男人腿间,为了看清伤口,脑袋同男人腰腹的距离无限逼近,一只手还抵在他烫热的皮肤上……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将身子退开半步,手里上药的动作却没停。
等到腰上的药上好了,她缓缓起身,行至他背后。
裴衡攥了攥掌心,感受到肩膀处落下粉末,最终还是由着她继续替自己上药,不再说话。
屋子里安静下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裴衡的眼皮抬了抬,却看都没看向门边。
魏福音却有些紧张,倏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裴衡冷笑,“怕什么?继续。”
她的手抖了抖,不小心倒多了药粉,从他背上滑落下来。
魏辞进门的时候,便看到这样精彩的画面——
男人赤裸着上身,女人埋头在他背后,慌乱地替他掸着多余的药粉。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魏辞将手中的装着纱布的托盘搁在桌上,眸光中带着调笑。
魏福音几步行至他面前,将药瓶递到他手中,“药上好了,我先走了。”
魏辞拉住她的手腕,扬唇挑眉,“还没包扎呢,公主不如一并代劳了?”
魏福音尽量稳住音色,转身回头,笑了笑,“阿衡嫌我动作慢,耽误他时间。何况……我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伺候他的。”
魏辞笑容更深了,幽幽地盯着她。
“公主同衡公子的交情,在下当年也有所耳闻,说起来算得上青梅竹马,如今大了,倒也不算生分,这感情着实叫人羡慕。”
魏福音干笑了两声,“我晚些时候再来,你们慢聊。”
她几乎以落荒而逃的姿态跑出屋子,到了门口不忘轻轻掩上房门,相当贴心细致。
魏辞看着紧闭起来的房门,唇边的笑意未减。
“阿衡,你这个小青梅,真是招人喜欢。”
裴衡懒得抬眸看他,盯着腰上细细密密一层药粉,一言不发。
魏辞笑着打量他,自顾自地继续道:
“这么可爱的小青梅,还真是让人动心,这些日子在府中住着,倒是不想放她走了。”
“可惜啊,等过了秋猎,她的公主府也快建成了。魏谦还真是上心,怕我吃了她似的。”
裴衡不理他,伸手捞过盘子里的纱布,一圈一圈往腰上缠。
魏辞抱着臂,悠悠地踱到窗边,背对着裴衡,语气却认真起来。
“你说,我要是真吃了她,魏谦会不会发疯?”
裴衡动作一顿,又继续手上的包扎,依旧眼皮不抬一下。
“随你。”
“别玩太狠,误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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