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野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三个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一般蹦蹦跳跳进了她的大脑,又齐刷刷走到了嘴边,“池总好!”她的声音洪亮,半个咖啡店的人都听见了。
池斯一笑着,微微欠身算是对许星野问好的回答。
“喝水吗?”池斯一问。
还没等许星野回答,她已经侧过身,面对吧台,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在咖啡台上,右手端起柠檬水壶,左手拿起一只倒扣在茶盘里的玻璃杯,在玻璃杯里倒满了水,然后把杯子伸到了许星野面前。
许星野受宠若惊,连忙伸出双手稳稳接过杯子,“谢谢池总。”
慌乱中,她碰到了池斯一冰凉的指尖。
人们都说唐僧的肉鲜嫩多汁,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唐僧肉究竟是蒸了吃煮了吃还是烤了吃呢?有人会喜欢唐僧肉刺身吗?这些疑问像潮水一样涌进了许星野的大脑。
“你手指怎么了?”池斯一低头看着许星野红肿的手指,声音充满关切。
许星野耳朵刷地红了,把左手藏在了背后,“啊……没什么……早上太急……撞在地铁安检仪上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事实过于荒谬,又或许因为面前的人是池斯一,许星野的声音越来越小。
池斯一动动嘴唇,想要继续说什么,却被孙文辉的声音打断了。
“池总,”孙文辉向池斯一走来,“池总,您看店里也没坐的位置,花市店咱们要不就先到这儿,我带您去公司,给您介绍一下咱们的组织架构。”
“时间还早,”池斯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专业运动手表,“孙总,要不咱们再去看几家门店呗。”
孙文辉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犹疑,又迅速点了点头,笑着说:“也好也好,我只是担心咱们花市店表现太好,让其他门店相形见绌。但是池总放心,我打百分之一万的包票,咱们每间门店的店长,都是尽心尽责地在做经营。”
池斯一拿起咖啡台上喝了一半的澳白,看了一眼许星野,转身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跟孙文辉说:“我听说您最擅长的不是经营门店,而是谈大客户的生意。巍董跟我说,早些年要靠您一己之力养活公司一半的人,让我跟您取取经,学习学习。”
“巍董事长这是在挖苦我啊,”孙文辉笑着,拍了拍肚皮说,“无他,我只是酒量好而已。”
池斯一对孙文辉的应酬能力不置可否,笑着坐上了车。
孙文辉在上车前,低声对秦蕾蕾说:“蕾蕾,我给你发个地址,等会儿逛完店,大家一起吃个饭,”然后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王幸,“对了,晚上吃饭,你把星野带上。”
王幸点点头,拉开副驾驶条上了车。
许星野端着柠檬水,跟秦蕾蕾一起站在路边,挥手看着扬长而去的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黑色丰田埃尔法。
两个人都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蕾蕾姐,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许星野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要是觉得不当问就别问了呗。”
“我就是想问,我知道咱们孙总一向是知道怎么投其所好的。像咱们池总这样的文质彬彬,底蕴深厚的女博士来了,多半是要让帅哥陪吃陪喝,其次,咱们孙总,总不能现场在饭桌上表演一个舞文弄墨吧。”
秦蕾蕾回过头,看着许星野说:“只要是能投其所好把事情办了,舞文弄墨又有什么不可能?”
许星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是这位博士,所好到底是什么呢?”秦蕾蕾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推门回了店里。
下午五点钟,早早下班的人早已开车涌入城市的街道,街上挤满了亮着红屁股的车。秦蕾蕾耀武扬威地把自己深粉色的保时捷718敞篷车,轰隆隆地开进了山北最贵的地段。
“怎么样,还不错吧。”秦蕾蕾透过自己粉色边框的墨镜看向身边的许星野。
“什么还不错?”许星野左手攥着安全带,右手扶着车门,秦蕾蕾仗着自己车比别人贵,别人都躲着她开,在拥挤的路上来回左右穿行,她快被秦蕾蕾吐了。
“就是这种真皮座椅的质感,这种踩油门时的推背感,特别是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这种整条街的人都会想要知道你是谁的感觉。”秦蕾蕾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说实话,蕾蕾姐,我不是很想让人知道我是谁。”许星野把右胳膊放在车门上,无奈地扶着头。
“你啊,年纪还小,还不懂名利的乐趣。”
“哦?那您重点说说,名利究竟是什么乐趣呢?掐指一算,我好歹也23岁了,小时候我妈给我算命,说我五行缺金,我这五行缺的金,到现在还没补回来呢。”
油门踩下时的轰隆声盖住了许星野的后半句话。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今年已经23岁了。”
秦蕾蕾咧开嘴,笑得张扬,“你才23岁!”
到了城市拥挤的路段,深粉色的保时捷在行人的眼光里缓缓前进,又在直行车道上右转拐进了街边一间高楼大厦的地库里,这间地库像是一条巨蟒一样向下盘桓,许星野觉得仿佛自己进入了深不见底的盘丝洞一般。
几乎是一分钟之后,她才看到停有车辆的平台,秦蕾蕾熟练地往深处又穿梭了一阵,一把就把车倒进了一个车位里,熄火拉手刹的动作一气呵成。
粉色的门被推开又再次合上,秦蕾蕾摘下墨镜放进包里,踩着高跟鞋,扭着胯,在地库里走得飞快,仿佛这里才是她的主场。
许星野背着自己的黑色书包,快步紧跟在她后面,她的胶底帆布鞋踩在停车场的地上,吱吱作响。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通往66层的电梯,这间电梯的内里是用大理石和茶色的镜子装饰,暖色的光线照满整个空间。
这与许星野此前乘坐的公司写字楼里的电梯,或者是跟任何其他普通住宅小区的电梯截然不同。
那些写字楼里的电梯是用冰冷的铁皮壳子打造的。为了让日常乘坐这座电梯的人可以更深地被捆绑在工作和不值一提的生活之中,铁皮壳子里,通常还会镶嵌醒目的显示屏。
显示屏循环播放那些带有洗脑性质的广告,广告的节奏快捷迅速,在5秒内展示了某一样物品一切的好处,让人燃起一种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获得这件根本就不需要的物品的冲动。
哪怕这个代价是被捆绑在格子间里,失去对阳光空气和水的享用权,日日埋头耕作,过机械牛马一般的生活。
电梯飞速上升,许星野看着茶色玻璃里的自己,拇指和食指并拢,轻轻捻动,她想起下午接过柠檬水的时候,触碰到的那个叫池斯一的人的冰冷指尖,她想起这个人的声音和眼睛里溢满的敏锐、包容和温柔。
叮声响起,电梯已经抵达66层,两人走出电梯,已经有服务员在此等候,他们穿着精致的红色包臀裙,像是空姐。
“陶然居。”秦蕾蕾说了包间的名字。
“是秦女士预定的包间对吗?”
“是。”
“请跟我来。”
许星野跟在秦蕾蕾身后,四处张望着,路过玻璃窗时,能看到已经陷入暮色的城市,因为高度的缘故,脚下的世界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沙盘,街灯已经亮起,远处高耸的写字楼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型乐高玩具。
两人七拐八拐之后,拐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再往里走,就到了一间名叫陶然居的包厢。包厢里摆着一张圆桌,圆桌铺了洁白的桌布。
每个用餐位都摆着一整套繁复的餐具,大盘叠小盘,小盘上还摆着碗,盘子左边是折叠整齐的餐巾,盘子右边摆着两双筷子和一把勺子,筷子一黑一白。盘子前则陈列着一个白酒的分酒器、酒盅还有一只笔直细长的水杯。
如此雅致,看来大王今天是想要一些中式的烹饪技法,就着白酒,细嚼慢咽。
秦蕾蕾在跟服务员聊菜品和酒,许星野懒得听,独自走到窗边,低头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隔着双层玻璃,本来应该喧闹的世界安静得出奇。
就在许星野盯着城市的黄昏之景发呆时,走廊里传来了热闹的人声,许星野回过头,只见白白净净的唐僧,也就是今天的主宾池斯一,被一众笑得龇牙咧嘴的山妖们簇拥着走进了包间里。
孙文辉带池斯一走到了房间的里面,示意她在他的右手边落座,这是专属于主宾的尊贵位置。
跟着进来人出乎许星野意料,并不是早早就被安排接待工作的两位市场部盘靓条顺的推广女同事,而是两位人高脸帅器宇轩昂的年轻男人。
这两位风格略有不同,一个是肌肉猛男型,另一个则是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看来今天的饭局,男色似乎才是拿来被享用的东西。
走在最后的接到临时通知,一大早就快马加鞭督导门店的专营部经理邹至乐,他黑着脸,头发闪着油光,似乎早上出门很急,甚至连头都没顾上洗。
邹至乐径直坐在了孙文辉正对面的副陪专属座位,两个年轻帅哥落座在了邹至乐的左右两边。
秦蕾蕾落座在池斯一的右手边,这显然是要跟孙文辉一起陪客人,毕竟池斯一对于孙文辉来讲是个陌生的“女性高级知识分子”,再加上又是资方的代表,孙文辉摸不清池斯一的底细,怕冒犯到这位女士,需要秦蕾蕾一起招待。
市场部经理王幸则是坐在孙文辉的左手边,许星野原本靠墙站在房间里,不知如何落座,王幸一进来,就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左手边。
众人落座以后,脸上挂起了标准的职业微笑,跟坐在左右的人热络地寒暄着,生怕空气冷下来。
许星野看着他们的笑容,这是一种对即将上桌的食物毫无兴趣的笑容,有点像是达芬奇画的“最后的晚餐”,众人面前摆满食物,却各怀鬼胎,仿佛今天并不是来吃菜的,而是来吃人的。
王幸侧头看着许星野,仿佛要说些什么。许星野恭敬地往王幸那边倾斜身体,做出附耳倾听的姿态。
“今天表现不错。”王幸小声说。
许星野笑着摆了摆手。
有一说一,许星野可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好在哪里,是好在秦蕾蕾这个老妖婆恰到好处买了投资人喜欢的花?还是秦蕾蕾让自己装扮成北极熊讨得投资人的欢心?不论如何都是秦蕾蕾的手笔,她做的只是乖乖听话。
许星野再次环顾着桌上的人,虽然大家嘴上在同左右寒暄,但她能感觉到每个人真实的注意力都在这位大金主池斯一身上,毕竟这位大金主可是大王刚抓回来的唐僧,整个山头的人都惦记着唐僧肉。
每个人都知道唐僧肉鲜嫩多汁,长生不老的效力尤为显着,甚至连喝口涮锅水都能延年益寿。自然是不敢让唐僧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点,生怕唐僧跑了。
最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唐僧的是许星野,她初入职场,也是刚步入社会。因为一进来就声明了自己对酒精过敏,喝酒会死人这件事,一直被自己的直属上级王幸经理特赦免于应对这样的饭局。
但今天不知为何,孙总和王经理都要求她到场。或许真是如秦蕾蕾所说,这个众星捧月的唐僧很喜欢自己,所以自己需要一起被端上桌子成为诱拐唐僧的“饵料”。
想到自己被物化为“饵料”,许星野就感到一阵不适,她虽然想与这个手指冰凉的给她递上柠檬水的女人多些接触,但这样的接触并不是图她的钱,也不是图她的肉吃了能长生不老。单纯只是一个人类对另一个人类充满好奇,她想要知道她是不是那个活在她想象中的池斯一。
许星野实在不想被人利用,不想让自己本来单纯的心被牵上绳子,成为编织利益网络的一条细绳。她渴望了解这个女人的一切,但是这种渴望在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地不怀好意,那么地世俗。
六瓶代表着商务场合顶级接待规格的白酒,静静摆在桌上等着被开启。
“先把酒倒上呗。”坐在主人位的孙文辉一发话,没等服务员来服务,两位帅哥就已经起身拆酒,从主宾位开始往分酒器里倒了。
转了半圈,酒到了许星野旁边,许星野示意不用给自己倒酒。
“星野不喝酒吗?”孙文辉老远看见,笑着问道。虽然脸上堆着笑,但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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