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发生的事情似乎被暂时遗忘，随着沈望病情的好转，沈淳的生活也慢慢恢复正轨，偶尔去片场转几圈回应一下记者的问题。
“妈妈，”沈望捏着被角，“待会摘了纱布，我是不是就能看清楚了？”
对于这个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但沈淳希望沈望没那么大压力，想让沈望知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自己都会爱他。
于是沈淳吻了吻他眼上的纱布，声音温柔至极：“宝贝，妈妈希望你好，这样你可以看见更美好的世界。但妈妈也不希望你好，如果看见世界的代价是头痛和压力的话。”
“无论你什么样子，无论你能不能看见，你内心通透，强大，这就是最好的，你明白了吗？”
沈望认真严肃的点点头：“我记住了妈妈，虽然我也希望我能看见，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个给自己压力的。”
“你永远是妈妈的骄傲。”沈淳拉紧他的手。
医生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的护士推着推车进来，上面摆着剪刀和病历本，很少，沉甸甸压在两个人心上。
医生也看出来这母子两人的紧张，口罩下面的嘴抿紧，眼睛却是弯起来的：“您二人不必太担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徒增压力确实没有必要。”
这话一出来沈淳才发现自己拉着沈望的手已经满是汗渍，她尴尬地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
医生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随后先摸了摸沈望的头，声音很温柔：“小朋友，你准备好了吗？”
“医生姐姐，”沈望抬着头，“只要我拆掉纱布，就能看见了吗？”
“那倒也不是。”
医生阐述事实：“并不是马上就能看见，你一开始看见的世界或许比较模糊，但后面会慢慢恢复过来。”
说完她极其有耐心的再重复问了一遍：“那我要开始拆纱布了，你要闭上眼睛，免得突然被阳光刺激到。”
在她说话的时候护士已经拉上了窗帘，只透露出一缕浅浅不晃眼的光。
“待会我让你睁眼睛，你就睁开。但不要猛然一下，要一点一点适应，流眼泪不要用手擦，我会用棉签帮你一点点弄干净。”医生说完，重复问他记住没有。
沈望说记住了，医生又让他重复一遍。等他一字不差答出来了，这才拿起剪刀剪开了最外层的纱布。
房间里的人屏住呼吸，凝神等待奇迹的发生，上帝的眷顾。
纱布一层一层揭开，像蒙娜丽莎的画卷一点点展开在众人眼前，男孩长长的睫毛下垂，在蝴蝶翅膀一般缓缓弱弱的颤抖之后，医生说：“可以睁开一点点了。”
沈望听说过这个世界的万千模样，有人说这个世界千奇百怪，无处不可爱，有人说这个世界灰暗无光，无论在哪都是醉生梦死的沉沦。
可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个世界会是熟悉而陌生的。
病房和小说里面一样是蓝底色白条纹，哦，那个就是蓝色和白色呀，他又看自己的手，张开两下又合上，很小很小。
他抬起头，看见面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满眼笑意，旁边站在推车后的护士也满是祝福的欢悦。
“望望？”
耳畔是熟悉又温暖的声音，是来自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人嘴里。
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沈望就这个问题想过好多次，或许是普通的，但事实上，他连普通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现在来说，他妈妈的长相很陌生。
是的，很陌生。弯弯的柳叶眉，含着水光的眼睛，鼻梁并不高挺反而很秀气，嘴巴抿得很紧，像压抑着许多难言的情绪。
即便如此陌生，如此不算那么美丽的女人，却叫他忽然心里酸酸，然后鼻头酸酸，最后眼睛忽然模糊，他正准备伸手去擦，反应过来这可能是眼泪。
“能看见吗，”医生姐姐指着自己的衣服，“小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什么颜色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虽然他并没有见过，但他似乎就是知道：“这是医生的衣服，是长褂，是白色的。”
随后他指着床单：“这是蓝色，上面的条纹是白色。”
“这是”
他看着沈淳，眼上满是湿答答的泪痕：“这是妈妈”
他忽然止不住的抽泣，脸颊被沈淳轻轻地抚摸，手又被沈淳牵着摸上她的脸，沈淳说：“这是妈妈的眼睛，这是妈妈的鼻子，这是妈妈的嘴巴——”
“妈妈爱你。”
是妈妈，这是最爱的妈妈。
两个人都泪流满面，护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医生没有打搅他们的相拥，手上一刻不停地记录着患者情况。
“孩子的治疗康复情况非常出乎意料，在我们原本的估计中他今天是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的。不过这也是好事一桩，观察一个星期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当两人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医生才开口：“注意事项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了，后面注意，再有事随时手机联系我就好。”
这一切像一场梦，沈淳小心翼翼牵着他的手，生怕如此流逝下去，最终什么都不剩下该如何是好。
“妈妈，”沈望认真看着她，“我能看见了，以后可以保护你了。”
是的。
他再也不必受世俗异样眼光的拘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保护自己在意的一切。
沈淳眼中含着深沉的泪：“可是望望，你本来就一直都在保护妈妈呀。”
“是以后也会的。”沈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眼睛没碰。
“秦叔叔呢，”聊到一半他忽然问，“是不是那天你们吵架了？其实望望听到了一点，那他以后是不是不会来看我了？”
这一点沈淳无法对沈望下死命令，她沉默了一下，看着沈望：“望望，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但那是妈妈和他的恩怨。而如果你想看见他，那是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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