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情景,赵踊跃连忙劝起来:“场长,我看先别急着停止钟海涛的工作,等中耕结束了再做处理也不迟。现在正是中耕大忙季节,调整别人到兰兰的机车组上,不一定熟悉机车的状况。再说了,钟海涛毕竟是咱们三分场的职工,停止了他工作,还得给他安排事情做。场长你想想看,现在连棉花地都承包完了,其它岗位也都不缺人了,分场里还能有什么工作可以安排的让他去做呢?”说完这话,他朝身边的技术员周武群使了个眼色。
周武群立即随声附和起来:“是啊是啊,场长,我认为这个时候停止钟海涛的工作确实不合适的。我觉得赵副场长说得有道理,等这次中耕结束了再处理也不晚,古代还有临阵不斩将的做法呢?”
会计葛玉萍也说:“场长,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停人家的职,我也觉得不妥当。”
刘天明将快滑落下来的衣服左右耸了耸,衣服很快又端端正正地披在肩膀上了。他转身问闫俊辉:“闫书记,你的意见呢?”
和刘天明搭档已经三四年了,闫俊辉深知他的脾气,当他在发火的时候,千万别去顶撞他,否则会适得其反。只能待他冷静下来后,再慢慢向他说,他才能听得进去。
因此,当闫俊辉看到刘天明正在发脾气时,并没急于插话。这会儿见刘天明用征询的口吻问自己的时代,才慢慢说出自己的看法:“场长,我的意见和赵副场长他们几个一样,先让钟海涛继续在兰兰的机车组上中耕作业,等这次中耕全面结束后调查清楚了,支部再拿出处理。刚才方锐已经讲明钟海涛中耕铲苗的主要原因了,虽然是推测,但也不是完全没依据的猜测。如果不顾实际情况就将钟海涛调整出机车组,这样也不好。毕竟,再说了,老方也是咱们三分场的老职工了,他生病住院了,场党支部不但应该关心他,还应该派人去护理他才对,只是老方是在半夜里生病住院的,我们场党支部并不知道。钟海涛是照顾老方,没休息好才造成这次中耕铲苗事件的。他是一个熟练的机车驾驶员,按场里机务部门的说法,培养一个出色的机车驾驶员很不容易呢?三分场的哪个机车组长不是从出色的驾驶员里选拔出来的呢?平时工作表现很不错,过去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我想,还是给他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当然啦!场里的制度写得明明白白的,处理是一定要处理的,这一点是不能更改的。至于究竟怎样处理,我们还是开个支委会商量一下,形成决定后上报机务部门,不然也是不好交代的。”
听完闫俊辉的这番话,刘天明觉得很在理,他看了看刘兰兰那双乞求的眼光,又看了看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方锐,沉吟一下说:“好吧,既然你们都要求先不要将钟海涛调整出机车组,那就暂时让他在兰兰的机车组上继续中耕,等中耕完了,我们召开支委会议,再按规章制度进行处理!”然后又对赵踊跃说:“赵副场长,你下班后带上周武群到邹阿根家,向他讲清楚了,明天派人到他地里帮他补种子,至于铲了多少苗,该赔偿多少,等到中耕结束了,场支部会按照规章制度作出公正处理的,叫他不要再到处找了。另外,你和周武群明天先把铲的棉苗统计一下,作为以后赔偿的依据。”
看到场领导都同意不停止钟海涛的机车工作了,刘兰兰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骑上自行车来到地里,看到钟海涛正好中耕到地头,待他调转好机车后,向他招了招手,让他从驾驶室下来。
看到钟海涛仍然阴沉着脸,刘兰兰笑了:“海涛,还在生气是吧?你先辛苦一会儿,再累也要集中精力中耕,不能再出现丝毫差错了,我不在地头吃了,回去吃点热饮后马上就过来,晚上加班的活我来干,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刘兰兰说完,还没等钟海涛答话,便蹬上自行车回去了。
刘天明正在吃饭,见兰兰慌慌张张跑回来后就往自己房子里钻,很生气把筷子重重一放:“兰兰,你出来,爸有话要问你,你是不是太没管教了,怎么能跑到办公室去大呼小叫地唻?你看哪个领导家属的子女敢这样唻?成什么体统嘛你?……”
“爸,您别生气,赶紧吃您的饭吧,我晚上还要加班呢!”
兰兰妈知道女儿在房间里做什么,连忙打断刘天明的话:“老头子,吃饭你也闲不住嘴?赶快吃,我在等着收拾厨房呢!”然后冲着兰兰的房门说:“兰兰,饭给你盛好了,吃好了要多带件衣裳,晚上天冷呢!”
刘兰兰拉开房门笑着说:“妈,我知道啦,这不,把老羊皮袄也带上了。”边说边将手中的老羊皮袄抖了抖,便急急忙忙扒拉了几口后,推上自行车往地里赶。
“唉,当初真不该让这孩子上机车,太辛苦了。”看到女儿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兰兰妈心疼地说。
“老太婆,你说干哪一项工作不辛苦呢?我当链式机车组长开荒那阵子,整天就是一个泥巴人,吃饭嘴里都有泥巴味呢!另外,老太婆,你得好好说说兰兰呢?胆子太大了,下午在地里为钟海涛中耕铲苗的事,她竟然当众说我搞‘一言堂’,别人都没这样说过我呢,她竟敢这样说我。”刘天明气呼呼地说。
兰兰妈笑了:“老头子,兰兰说你搞‘一言堂’,说明你还是太武断了。你说别人都没这样说过你,那是看你的面子,有几个人敢当面说领导缺点的呢?”
刘天明叹了一口气:“我算是看出来了,兰兰的脾气都是你惯出来。”
刘兰兰来到地里,看见钟海涛还在中耕,连忙举起手作一个停下来的手势。然后走到跟前说道:“海涛,你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上不要来了,明天白天到哪块地中耕,赵副场长通知我后,我再通知你。”
钟海涛答应了一声,气呼呼将工作服抖了抖穿上又扯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海涛,你别生气了,邹阿根就那性格。再说了,铲了棉苗影响了产量,确实会造成损失的,别说是阿根了,放在谁头上都会跟你吵架的。你应该能体谅人家的心情才是!”看到钟海涛的气还没消,刘兰兰一边快速地擦着机车挡风玻璃,一边安慰着,然后拉开机车车门,准备驾驶机车继续干活了。
钟海涛火气还没完全消下去,并没有理会刘兰兰的话。
看到钟海涛还没走,刘兰兰将头伸出驾驶室笑着催促起来:“海涛,赶紧回去呀!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钟海涛这才爬起来,气呼呼地推上自行车走了。
看到赌气走了的钟海涛的背影,刘兰兰宽厚地笑了笑,又快速地擦了擦方向盘后,把毛巾放在机车里,双手握住方向盘,轻轻一踏油门,机车“突突”地冒着一股蓝色的轻烟,稳稳地行驶在棉苗垄里。
塔里木盆地的气温虽然忽高忽低,但仍挡不住沙枣花的绽放。公路边、地头旁,一簇簇、一丛丛、密密匝匝,一串串、一粒粒,重重叠叠。细碎的金黄色小花朵,似米粒般大小,花蕊呈金黄色,像一个剪成四瓣的小喇叭。勤劳的蜜蜂不停地在花蕊里进进出出,采出精髓酿造着沙枣蜜。但它并不起眼,没有牡丹的高贵典雅,月季的芬芳艳丽,梨花洁白如雪……如果不注意,往往就会忽视它的存在。但塔里木人却对它情有独钟,他们赞美它吐露出来的独有芬芳,甜香怡人,醉人心肺。他们往往在下班的路上会驻足欣赏,细嗅花香,迷醉其中,一天的疲劳也减去了许多。
沙枣花虽然沁出了缕缕清香,但却丝毫吸引不了钟海涛的嗅觉,气温虽然较低,对他来说仍然感到特别燥热。他将那件蓝色的帆布工作服上衣脱下后往肩膀上一甩,漫不经心地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低头一看白色背心上印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奖”字,似乎更引起了他的不快,恨恨地将背心脱下来,往旁边的长条凳子上一扔,又抓起工作服胡乱地套上。他的这些举动作恰巧被进来的方锐看见了,她十分愧疚地拿起背心递给钟海涛:“海涛,这件事是因为我爸生病才引起的。如果不是我爸生病了要你去照顾,也不会发生这种的事情的。赶快把背心穿上吧,海涛,天冷,小心着凉了!”
钟海涛的母亲正在擦桌子,看到儿子这副态度,忍不住数落起来:“海涛,不是妈说你,这事儿你确实做得不对。妈说不出那么多的大道理来,可妈知道,你铲了人家的棉苗,就是你的不对,不能怪人家阿根对你发脾气。你想啊,人家一家老小的,也就靠着这三十亩棉花地得来的钱过日子,你铲了人家的棉苗,人家能不心痛吗?别说是人家阿根了,这事摊在谁身上,都会生气的。做错了事就得给人家认错,就得给人家赔礼道歉,怎么还能跟人家吵架呢!听说还想动手打人家呢!”
钟海涛的父亲正在卷着莫合烟。这是农场人自己种植的一种烟叶,用二指宽,两寸多长的烟纸捏上一小撮烟粒卷起来,用口水封住,点燃后便可以抽了。听了老伴一番话,他把莫合烟纸封好点燃后猛地抽了一口,重重地咳嗽两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猛吸一口后,把剩下的半截往身边的方桌上重重地一放,莫合烟立即松散开了:“铲了人家的棉苗,你还有理了你?周武群都跟我说了,要不是兰兰去求情,我看你小子恐怕连工作都没了。你以为有一份机务工作容易啊?好多年轻后生们想上机车,走后门都上不了呢。场里就那几台机车,你不好好干,别的后生们在排队等着哩!还有,你开轮式机车,要比开链式机车强多了。开链式机车整天灰头灰脸的,不是开荒,就是半夜里起来去犁地,你应该知道个好歹才是。你妈是家属,全靠我一个人的工资把你们养活大,你妹妹还在上学,容易么?……”
钟海涛的父亲钟代明是一九五六年进疆的老职工,母亲没有工作。按照农场人的说法,职工的爱人没参加工作的,都叫家属。钟海涛的母亲自然在家属之列了。钟代明没多少文化,人很本分,从来没奢望子女们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奢望今后能谋个一官半职,他自己就以做好本职工作为天职。所以,他要求子女们只要像自己一样好好干好自己的一份事情就行了。如今年龄已经渐渐大了,仍然承包一份定额为30亩的棉花地,让老伴做个帮手,整天在地里忙碌着。农场职工一到冬闲季节,也不会休息的,整天要参加场里组织的学习,这叫做冬季全员培训。这是塔里木各农场,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中青年职工们还要参加军事训练。长期的理论教育和生产知识的学习,职工们都具备了一定素质。钟代明虽然没什么文化,也讲不出一通大道理,但是非曲直是分得十分清楚的。
钟海涛的心情本来就很烦躁,听到一向不太爱说话的父亲这会儿也在絮絮叨叨地在数落着自己,一气之下跨出了家门。
方锐看见钟海涛走出家门,也连忙跟上去。
钟海涛和方锐漫不经心地走着,迎面遇上了曾经担任过五一农场工会主席,现已经离休在家的原五一农场副场长汪树清老人。
原五一农场副场长汪树清离休后,虽然场党委给他在场部分配了一套住房,但仍然和老伴陈淑芬住在三分场。他说场部许多青年结婚时,都很难分配到房子,他住在三分场一样的。他对钟海涛和方锐这一代年轻人是寄予很大希望的。这位一九三九年参军,曾经在九旅七一八团任过职的老军人,看到钟海涛、方锐等人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成功地举办了几场文艺晚会,很是钦佩。他曾经担任过五一农场工会主席,知道要举办一场文艺晚会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和精力,但钟海涛和方锐等一帮年轻人,在没任何经验、没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却成功举办了,这是农场许多青年人不容易办到的事情。当他听说钟海涛在中耕时铲了棉苗并和邹阿根吵起来,还差点动了手,主管过五一农场机务工作的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也准备到钟海涛家里去看看,正巧看到钟海涛气呼呼地走出家门,后面紧跟着方锐,便连忙叫住他:“海涛,你们两个要到哪去?”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87_187864/11002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