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毅正在想着怎么劝她，电话响起来。雷毅一看，是张志强，他赶快接起电话：“张老师。”
张志强说：“小雨怎么样？我们本来想过去，审讯不太顺利，必须加班了。”
雷毅说：“她有点发烧。”
张志强说：“正常的，毕竟受伤了。别太担心，打退烧针了吧？”
雷毅不想骗张志强：“没有。”
张志强问：“为什么？”
雷毅不说话。
张志强又问：“什么声音？小雨在哭吗？她怎么了？”
雷毅走出病房，拉上门：“医院不让夜间陪护，她非要回家。”
张志强沉默了一下：“雷毅，她不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跟她沟通一下。”
雷毅说：“张老师，这个病区，动静实在有点大，小雨害怕。”
张志强笑了：“所以，不打退烧针，也是因为她不干，对吗？”
雷毅不说话。
张志强继续问：“那输液呢？肯定更不行了，是不是？”
雷毅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张志强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是给医院出难题啊！你就是半个大夫，你知道的，如果伤口发炎了，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你要是百分百由着她，这个病可怎么治呢？你再跟她沟通一下，不行你跟我说，一会我过来。”
雷毅问：“张老师，陪护的事情，您有办法吗？”
张志强问：“什么意思？你是非要留下陪护吗？”
雷毅又不说话了。
张志强也沉默了半天，之后他说：“雷毅，张老师必须跟你说清楚，我不建议你这么惯着她。今天她非要你陪护，明天她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不可能摘的到！最后，你还不是要伤害她！”
雷毅问：“所以，张老师，您还是有办法的，对吗？”
张志强又沉默了一会：“张老师没办法，但是，张老师可以给你一个逻辑。你想陪护，肯定没戏。只有你让医院觉得，他们需要你陪护，你才能留下。行了，你还是再和小雨沟通一下吧，实在不行，我过来收拾她。”
说完，张志强就挂断了电话。
雷毅笑起来：不愧是张志强！
雷毅走进病房里，清雨已经安静下来，她躺着一动不动。雷毅伸手抱起她：“小雨，听话，我去买晚餐。咱们先吃饭，之后咱们再说，行不行？”
清雨点点头。
雷毅看看表，已经快7点了。路过护士站，里面正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护士，雷毅问她：“病房几点关门？”
护士回答：“9点，9点之前家属离开就行。”
雷毅点点头，又漫不经心地问：“夜班很辛苦吧？今晚你们几个人？”
护士回答：“是挺累的，今晚就我和护士长。”
雷毅说：“真是辛苦你们了。”
雷毅去买了晚餐，在病房的小桌子上摆好。他把清雨从病床上抱下来，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小雨，乖乖的，先吃饭。”
清雨没什么胃口，不过她还是安静地把饭吃了，虽然吃的很少。
收拾好之后，雷毅准备把清雨抱回床上，清雨却说：“我想抱一会。”
雷毅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清雨搂着他的脖子，两人沉默了许久，清雨说：“雷老师，一会你就回家吧，别等护士赶你了。”
雷毅摸摸她的额头，她还在发烧：“小雨，你怎么了？突然这么乖，我都不习惯了。”
清雨摸着雷毅的脸：“乖不是应该的嘛！刚才张老师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审讯顺利吗？”
雷毅笑起来：“小雨啊，你想问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清雨移开目光，小声说：“什么意思？我就是担心审讯不顺利，如果顺利的话，吴涛应该会来了吧。”
雷毅笑着看着清雨：“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向张老师告你的状呢！”
清雨把脸贴在雷毅的脖子上：“我才不担心呢。”
雷毅搂着她：“小雨，你还在发烧。今天医生跟我说了，明天咱们必须输液，你会乖吗？”
清雨不说话。
雷毅随口说：“张老师说，他明天过来看你。”
清雨继续搂住雷毅的脖子：“雷毅，明天你别让张老师来了。他今晚加班审讯，明天肯定累坏了，他需要休息。而且，他太累心情也不会好，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再笨，也要吃一堑长一智才好。你不用叫他来给你撑腰了，我全都听你的。”
然后，她伤心地说：“所以，我刚才才让你今晚别等护士赶你。万一她们今天不高兴，明天她们还要给我换药，还要给我输液，到时候她们迁怒我，我就完蛋了！”
雷毅哈哈大笑起来。
他抱紧清雨，拍着她：“可是，小雨，晚上你要是害怕了，怎么办呢？”
清雨带着哭腔：“不会的，我会勇敢的。”
雷毅看着眼泪汪汪的清雨：“小姑娘，你真的太乖了！雷老师一定奖励你！”
清雨难过地说：“行吧，今天太晚了，冰淇淋明天再吃吧。”
雷毅看看表，8:40了，他把清雨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小雨，闭上眼睛，你睡着我再走。”
清雨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雷毅坐在床边，拍着清雨，过了10分钟，他小声呼唤：“小雨。”
清雨一动不动，均匀地呼吸着。
雷毅站起身，背起书包，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关上病房的门，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从门上的玻璃窗向屋内观察。很快，他就看到，床上的清雨睁开了眼睛，她蜷缩起身体，用手把被子向上拉，盖住了头。
雷毅定了定神，望向不远处的护士站。刚刚见过的小护士身边，正站着一个40多岁的护士，她身材瘦高，五官很标致，最重要的是，她的面相看上去非常善良。通过她护士帽上的两道杠，雷毅识别出，她正是护士长。
雷毅深呼吸了一下：很好，必须两个值班护士同时在场。
雷毅走过去，他和两个护士打招呼，他直接掏出警察证：“两位好，我是深州市公安局的雷毅，11床郑清雨是我的女朋友。”
两位护士有点惊讶，不过，她们马上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雷毅继续说：“有个情况，我必须和你们交代一下。”听到雷毅的话，小护士站起身，护士长也向前探身，做出了准备倾听的姿势。
雷毅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想问一下，咱们医院精神科晚上有医生值班吧？”
两人愣住了，护士长问：“为什么这么问？”
雷毅面露难堪：
“我今天曾经和清雨的主治医生王大夫申请夜间陪护，但是他不同意，我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必须告诉你们。
其实，我要陪护是有原因的。
清雨是刑警，工作压力非常大，半年前，她确诊了重度抑郁症。
最近三个月，她在夜里经常突然狂躁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她那么瘦小，当年可是大学的跆拳道亚军，我一个大男人都制服不了她。
最近一直在用药，但是效果不明显。
我一会离开之后，如果她发病了，你们不要轻易靠近她，她肯定会打伤你们的。你们要赶快叫精神科医生来，然后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快赶过来。”
然后，雷毅伸出手，看着小护士：“你给我张纸，我把电话号码写给你。”
雷毅平静地说完，他观察到，小护士的面部表情惊恐起来，护士长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小护士害怕地问：“您怎么白天不跟王大夫直接说呢？”
雷毅懊悔地说：“都怪我，清雨病了之后，我们一直没跟局里汇报这个事情，我们想先自己治疗。而且，她这个病，正常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可是发狂起来，也是真的很恐怖。所以，我不想太多人知道，白天就没跟医生讲。”
小护士看向护士长，她明显吓坏了：“护士长，这样不行的！即使精神科有值夜，他们离得也太远了，咱们两个肯定处理不了的。”
护士长思索了一下，她抬起头，望向雷毅，脸上浮现出一个令人玩味的表情：“雷警官，那你现在能留下陪清雨吗？”
雷毅笑了笑：“我当然想留下了，我也不希望给你们添麻烦。”
护士长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雷毅的脸，她盯着雷毅，话却是说给小护士听的：“小香，给雷警官开一张陪护证。”她低下头，找出清雨的病历看了一下；“王大夫预估的住院时间是4天，先给他开4天的吧。”
护士小香把陪护证交到雷毅手里，雷毅双手接过陪护证，他诚恳地说：“不知道，能不能请两位尽量帮我们保密？”
护士长微笑着，对着雷毅眨了眨眼睛。护士小香拼命点头：“雷警官，您放心，我们会尽量保密的。如果后续需要延长住院时间，您直接过来找我，我再帮您开新证就可以了。”雷毅说：“那就太感谢了。”
雷毅没有直接回病房，而是走进楼梯间。向下走了一层，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拨通了张志强的电话。
张志强很快接起电话，他的声音有些紧张：“雷毅，需要我过来吗？”
雷毅压低声音：“张老师，不用了，我今晚留在医院了。明天如果可以，让吴涛早上过来一趟，帮我盯一会，我回家取点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张志强的笑声：“没问题，我们明天一早就过去。”
雷毅说：“审讯怎么样了？”张志强简单粗暴：“刚结束，撂了。”
雷毅说：“恭喜张老师，谢谢您。”张志强说：“谢我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干。”
想起清雨的话，雷毅笑起来：“张老师，您可能不知道，您其实已经干了很多了。”张志强又笑了：“行了，好好照顾小雨。你也早点休息，辛苦你了。”
雷毅从楼梯间钻回走廊，路过护士站，护士长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她注视着雷毅微笑。
雷毅悄悄走进病房，他在床边坐下，小声呼唤缩在被子里的清雨：“郑清雨！”清雨猛地掀开被子，她起身跪坐在床上，扯动的伤口一阵疼，可是她顾不上这些，她定定地看着雷毅：“你怎么回来了？”
雷毅神秘地笑着，小声说：“我是回来奖励你的。”清雨盯着他：“这时候吃冰淇淋，不合适吧？”
雷毅说：“冰淇淋多没意思，你看，这是我对你乖的奖励。”他把手中的陪护证塞在清雨手里。清雨低头看了看，很快，她就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他们为什么又同意了？”
雷毅抱着清雨躺下：“这是个秘密。”清雨搂住雷毅的脖子，哭起来：“雷老师，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雷毅吻着清雨的额头：“小雨，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我不是回来陪你了。现在不能哭了，我在这里陪你，不用怕的。但是，咱们不能吵到别人，你要马上睡觉了，乖乖的，好不好？”清雨抱紧他，点点头。
雷毅又小声说：“郑清雨，雷老师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你睡个好觉。后面几天，不管是输液还是换药，雷老师保证，所有护士都会轻轻的，使尽浑身解数，尽量不弄疼你的。”清雨问：“为什么？”
雷毅忍不住笑：“这也是个秘密。对了，小雨，你知道吗？睡觉听莫扎特，可以让人变聪明。虽然，你的小脑袋，已经很聪明了，咱们这几天再努力提升提升。现在，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他摸出无线耳机，塞进清雨耳朵里，拿出手机，打开耳机的降噪功能，调小音量，开始循环播放莫扎特。
半夜三更，雷毅被走廊里传来的哭叫声吵醒，他一阵心悸，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清雨。醒了醒神，他低头去看清雨，清雨正在熟睡，她一动不动，她的表情，好像正在一个很美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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