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小时，清雨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她看到坐在床边注视她的吴涛。她揉了揉眼睛，像个迷迷糊糊的小朋友。吴涛笑了，他扶起她，搂进怀里：“小雨，我跟你说个事情。”
清雨还没缓过劲，她疲惫地靠进吴涛怀里，等着吴涛说。吴涛抱着她，怀中的清雨，已经轻飘飘的像个孩子。吴涛觉得，这个温热的小呼吸，随时会消散进空气里。
吴涛说：“小雨，你记得上次张老师说的，让你面对恐惧的方法吗？我要你继续试一试，我陪着你试一试。”
清雨一下醒了，她惊恐地看着吴涛，马上抱住吴涛的脖子撒起娇来：“不行，我怕！”
吴涛却平静地说：“郑清雨，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你不行也得行。”
清雨急了，她早就习惯了对吴涛任性，她抬手一巴掌打在吴涛肩膀上：“我说不行！我不要你了！”
这一次，吴涛也不含糊，他伸手也给了清雨同样位置一巴掌。清雨一愣，马上委屈地哭了起来。虽然吴涛的力度很轻，但是，仅仅是吴涛竟然还了手，就已经足够震惊她了。
吴涛看着她：“郑清雨，别以为我永远不会还手。”清雨一边哭一边看着吴涛，看吴涛不理她，她很快就失去了安全感。她试探地去抓吴涛的手：“吴涛，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吴涛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郑清雨，我要你好好想想，我吴涛，到底是怎么对你的？
怕你加班太累，你的工作我跟你抢着干。你犯了错误，我不顾对错地护着你。你连张老师都打，我还拦着他，不舍得他教训你。你干的那些蠢事，我听说了，一秒钟我都没犹豫，就要原谅你。你不吃东西，我哄着你吃，就连张老师逼着你吃几口饭，我都心疼得不行。你半夜一个电话，我刚加完班，就要立马爬起来，往你家里赶。
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动不动就对我耍横，一个不高兴，就要动手。你发起疯来，我连控制你都不忍心，就怕弄疼你。你可以打我、踢我、咬我，我都坚决不还手。一分钟之后，张老师要揍你，我跪下来求他，拉住他的手。
你动不动就说‘我不要你了’，好吧，这次轮到我了。郑清雨，你听好！这一次，我不要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清雨傻了，一股强烈的恐惧包裹住了她。因为，在她心里，吴涛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丢下她的人。
吴涛的一连串质问，确实让清雨反思自己。
清雨知道，4年以来，吴涛一直在默默地守护自己。他不舍得让清雨受苦，不舍得让她疼，不舍得让她哭。不管清雨如何任性，只要她一撒娇，吴涛马上就会原谅她。面对清雨孩子般的无理取闹，只要看到清雨的眼泪，吴涛马上就会心软。
一想到吴涛就要从自己身边消失，清雨害怕了。她伸手想去搂住吴涛，吴涛却拉住她的手，不让她靠近：“最后，我还要告诉你，张老师一次都没罚错你。他唯一的错误，就是该揍你的时候，没有及时揍你！
你任性不听命令，他为你挡了刀，他该不该揍你？你修改名单，故意阻碍调查，他该不该揍你？他冒着生命危险，夺下你的注射器，你还各种对他出言不逊，他该不该揍你？你犯了错误，他为你承担责任，为你受处分，他该不该揍你？郑清雨，你告诉我，到底有多少次，他明明应该教训你，可是他就是没有出手？”
清雨已经泪如雨下，吴涛的“最后”，彻底吓傻了她。她哭着求吴涛：“吴涛，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你就再原谅我一次，行不行？”
吴涛继续看着她：“郑清雨，昨天晚上，张老师是不是白揍你了？他不是问过你了，先揍你一顿，再跟你说对不起，行不行？”马上，吴涛又自嘲地笑了：“不对！我都忘了，你昨晚发疯，把我们折腾地团团转，张老师竟然都没舍得对你用一点力气。只有我，还傻乎乎地求他别揍疼你。”说完，他松开了清雨的手。
清雨着急起来，她跪在床上，哭的绝望，她死死地搂住吴涛的脖子：“吴涛，求求你了，不要丢下我，你这样我好怕，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吴涛一动不动，清雨抓狂起来，她大声哭着，往吴涛怀里钻。像个刚被家长训了，却还哭着要家长抱的小朋友。
吴涛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坚持不了几分钟的。但是，这一次，他坚决要给清雨一个教训。
吴涛看向窗外，不去理她，听着清雨在自己耳边，哭得越来越凄惨。
很快，吴涛就忍无可忍。他伸手放在清雨背上，发现她又在发抖，他用生气的语气说：“郑清雨，不许哭了，好好跟我说话。”
可是，清雨根本停不下来，她继续哀求着：“吴涛，以后我会听你的话的，我保证我会乖的，不要这样！”
吴涛搂住她：“可是郑清雨，你总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看清雨哭得喘不过气，吴涛担心起来，他又不自觉地去拍她的后背：“行了，小雨，冷静冷静，一会你又要不舒服了。”
其实，吴涛并不真的完全了解清雨。此时的清雨，如果不获得一个让她百分百有安全感的答复，她根本无法安心。每次当清雨陷入焦虑时，她就不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孩子。
清雨不再说话，也不再听吴涛说什么，她缩进被子里，自顾自地哭。
吴涛无奈，他想让清雨自己冷静冷静。他走出卧室，张志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吴涛知道，他能够清楚地听到卧室里的声音。
吴涛在张志强身边坐下，轻声问：“张老师，您是不是生气了？”张志强睁开眼睛，他把手握在吴涛手臂上，发愁地说：“吴涛，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跟她说不要她了呢？你还不如直接揍她一顿，你这样会吓坏她的。除非，你是认真的。”
吴涛带着气，又有些委屈：“我为什么不能说？她经常对我说，她也对您说过不止一次。为什么她能对我们说，我们就不能对她说？”
张志强看了看表，现在还不到9点：“也不是没道理。不过，吴涛，老师跟你打赌，接下来的10小时，你肯定要后悔的。”
吴涛很快就发现，张志强确实是他的老师。
无论怎么劝，清雨只是一直哭。还不到10点，体温就烧到了快40度。清雨很快迷糊起来，她一直抓着吴涛的手，哭着不让他离开床边。
吴涛对张志强说：“张老师，不行，咱们还是去医院吧。”张志强却说：“我去买点药，先吃了试试。她不舒服，折腾她也难受。”
清雨妈妈拦着张志强：“张老师，我去买，我认识药店。”张志强觉得也好，他嘱咐清雨妈妈：“再买点酒精，一会咱们给她擦擦手和脚，物理降温一下。”
很快，清雨妈妈就回来了，他们给清雨吃了退烧药，开始用酒精擦她的手和脚。
吴涛握着清雨的一只手，用酒精在她的手心擦拭。
清雨的手很小，吴涛很爱看它们噼里啪啦的在电脑键盘上下翻飞的样子。清雨撒娇的时候，会用它们按在吴涛的肩头，帮他按摩：“吴涛，你累了吧？别生气了！”调皮起来，她会用它们从身后勾住吴涛的脖子：“吴老师，再好好想想，你可要输给我了。”
可是现在，这只冰凉的小手，已经瘦骨嶙峋，皮肤枯黄，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吴涛的眼泪流了下来。
折腾了半天，张志强宣布：“先这样吧，让她休息一下。过两个小时，我们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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