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茺突然想起半山腰要碰见了孟槿,神色有些了悟。

    原来她是来见自己的父亲的吗?

    莫茺拜别了明悟,来到了寒山寺的正殿。

    孟槿垂首合掌,虔诚的跪拜在佛像前。

    英气的眉眼带上了一缕忧思和怀念。

    孟瑛在她身侧跪下,目光紧紧追随她的动作俯首,几乎在模仿着她每一个细节。

    佛像身后有一盏长明灯。

    灯火摇曳,仿佛知晓她在诉说什么。

    莫茺见过孟槿两次。

    第一次,自己刀柄架在了她脖颈,她依然镇定自若,平静发问,没有一丝惊慌。

    第二次,凭一己之力,搅乱荆州格局,面对暴匪,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放弃粮食,保住自己。

    再加上孟先齐往来边关这几年的行事作风,让他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好奇心。

    他极少见到一个女子,能这么强势的逼迫夫家,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决绝出府!

    这样的世道,女子多被缚于深闺,遵从三从四德。

    她们的声音被压制,个性被磨平,被女戒女德包装成一个个面容僵硬的人偶,一生命运任人摆弄。

    就像当年的先皇后和贵妃丹氏。

    莫茺苦笑。

    十五年前那件让整个朝堂齐齐噤声的冤案,让多少人命断当场?连喊冤叫屈的机会都没有。

    皇权贵胄,沆瀣一气!

    他们私欲膨胀,滥用权柄,将别人的性命捏在掌心玩弄,屠戮太师府和将军府数百条人命!

    位列三公之首的丹太师,荒谬的死于马蹄之下,死后被冤异国人,合府下狱。

    守护边境半生的将军和少帅,被设计交给了蛮夷凌辱,死后残缺的尸首,甚至连半副残骸都拼不齐!

    侥幸逃脱的寥寥数人,如今也都苟延残喘,寤寐求生,连为往事翻案,给自己求个公道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太怕了,怕到闭门不出苟且偷生。

    莫茺明珠暗投隐姓埋名十五年,却依旧对当年的事情束手无策,当年侥幸存活愿意撑他一把的,也只有几人。

    可惜,仅靠这几人想要翻案,是远远不够的。

    纵使过去这么多年,那桩案件相关的所有线索,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莫茺覆上眉眼,面上冷了下来,若是翻不了案,那就翻了大周的天。

    他沉沉的呼了一口气,侧目看去。

    孟槿这样的人太特别了。

    温和端庄眉眼下的那股英气,能让每个男人着迷,压抑的眸底,依旧有着浓晕光彩。

    这样礼教森严的世道,她这样的女子对莫茺来说弥足珍贵。

    庄严静谧的佛堂正殿,他站在暗影处,久久的看着孟槿。

    目光柔和闪烁着。

    莫茺浑身放佛的肌肉悄无声息的放松了下来,斜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脚尖轻轻点着地,一侧长腿随意的屈起,衣摆随风飘动。

    干净利落的下颌微微仰起,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孟槿。

    光线打在孟槿肩头,让她低垂的侧颜仿若神女,只可惜,看向父亲长明灯时,脸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哀意和眷恋,眼角隐隐约约,有一抹莹光闪过。

    她身影孤寂,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中,让人不自觉升起了无限怜惜。

    莫茺眉头微动。

    一丝细微的情愫,在这场明暗光影中悄然滋长。

    大殿里偶尔传来的低沉的木鱼和诵经声,突然夹杂了些许有节奏地轻响。

    孟槿仓促回头,英气的眉眼对上了一双半眯着黑眸。

    一眼望去,那目光朦胧仿佛倦懒有了睡意。

    孟槿吃惊:“是你?”

    每次见面,莫十一都是一袭深衣短打,发丝凌乱风尘仆仆的模样,他身量太高,总是散漫的性子让孟瑛觉得有一丝匪气。

    或许是他逼人的气场太强,小孟瑛一个箭步拦在了孟槿身前。

    稚嫩的小脸很是严肃,像保护小鸡仔一样把孟槿挡在身后:“你是谁?”

    莫茺抽回敲击柱子的手,一脸漫不经心的语调:“又见面了,孟娘子。”

    随后挑剔的目光在孟瑛身上转了两圈,懒洋洋一句评价:“这个儿子瞧着不错。”

    言下之意是,比周承安强。

    孟槿安抚的拍了拍孟瑛肩头,示意无事。

    莫茺嘴角一扯挑了挑眉梢,浑身上下一股浓浓的兵匪气场。

    他视线没有在孟瑛身上多做停留,迈着散漫的步子逼近:“几日不见,我怎么瞧着孟娘子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语气婉转拖长了尾音,近乎调戏的语调。

    孟槿心里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心里对莫茺的认知又加重了一层。

    登徒子!

    她精致柔和的侧脸顿时冷了下来,扫在鼻影的侧影都带上了明显的抵触情绪。

    “莫公子怕不是专混勾栏玉瓦的?”她语气鄙夷:“公子不妨把自己的住所位置告诉我,几个青楼红娘我还是送的的起的,就当感谢你搭手告知我三叔的消息!”

    孟槿干脆利落的刺了回去,语气没有半分婉转,生怕他听不懂。

    她是个心思极为细腻之人,当然能感觉到莫茺没有恶意,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干净坦荡只有欣赏,没有丝毫垂涎之色。

    只是,纵使有对三叔的恩情在先,她在莫茺面前的气量,也是真的大不起来。

    也是真的不想惯着他这副性子。

    莫茺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吧,生动,带刺、不压制自己性情的财神娘子。

    他目光扫了一眼那盏写着孟昭齐的长明灯,想起关于他的传闻,一个肆意洒脱,不受家族束缚的人,一个在外人口中光明磊落,不做暗事的坦荡君子。

    他曾一身布衣随妻子丹银影,行医救世无所求,若是那位孟家主还在世,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吧。

    不知为何,他看到孟槿跪坐在那里好像随时都要消失的模样,有了片刻心惊。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打断她思绪。

    莫茺捏了捏指尖,压下心底的异样。

    他不禁想起舍了她去娶一个京城破落户庶女的周业洵,神情感慨,怎有人能眼瞎到抛弃明珠去拾鱼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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