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了整个皇城,朦胧的星光下呈现出一种鬼魅般的气息,就在苏瑾安然睡去的这一夜,楚宫深处,几声呜咽几声呛。
院内的海棠花已陆续绽放,飘散着淡淡的香气,那是楚君亲命花房匠人一株一株移植过来的,住在这里的人,其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只可惜,这花还是照常开,楚君却是很少来了。
院里的几盏灯依然亮着,按规矩早就该熄了。
江长婉辗转反侧依然无法安睡,只好披衣起身,走到门口。
门口守夜的小宫女正靠在门边,手里握着一盏宫灯,人虽睡着了,宫灯却攥在手心不敢放开。看着小宫女安静的睡颜,江长婉无端生出几分感慨来——这样天真,这样纯粹,像极了刚入宫时的自己。不过那样的自己终究是回不去了,她的青春年少,就这样在尔虞我诈中逝去了。
小宫女并不敢熟睡,或许是感受到了江长婉幽深的目光,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便看见自家主子冷着脸站在自己面前。小宫女一个激灵便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她想起了早上刚被主子处罚的同伴,顿时更加瑟缩,连一句“饶命”都说不完整。
许是想起了往事,江长婉平静的出奇,她没有理会身边的宫女,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下台阶,向那片繁盛的海棠花走去。
“娘娘贵体,仔细感染风寒。”小宫女忙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你倒是机灵。”
江长婉抚摸着花瓣,“皇上几天没来了?”
小宫女一愣,“有半个月了”
“今晚皇上宿在了哪里?”
小宫女想了想,“回娘娘,是芙蓉殿。”
芙蓉殿的许容华,是楚君的新宠。就连芙蓉殿,也是因楚君一句“芙蓉出水似佳人,玉立婷婷笑在尘”而得。
江长婉的手指,折断了手中纤细的花茎。
小宫女见状,惴惴不安道:“娘娘息怒啊,皇上对许容华不过是一时新鲜,您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啊娘娘。”
“是吗。”江长婉冷笑一声,自那异域美人被进献给楚君后,楚君已很少来她这里了,或许楚君对那许容华是一时新鲜,可这位的新鲜劲过了还有下一位,楚君的目光,不会为任何一个旧人停留。
“各国来使开宴的日子在什么时候,你可记得?”
“似乎是下个月初,满打满算有二十天。”
江长婉皱了皱眉,“二十天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楚云沧黑着脸回到王府时,他的两臂已经抬不起来了,后颈那根细长的针就这么突出地扎在脖子上,他边大步流星回屋边命人将府中的吴先生找来。
吴先生是半年前来到王府的,因医术高超,为人又不摆架子,与府上众人很是相熟。
淡香袅袅的卧房内,楚云沧倚在软榻上,身后是吴先生在为其验伤。
“先生,本王的伤如何了?”
楚云沧虽不信苏瑾的话,但身体的痛感是不会消失的,他觉得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快要失去知觉了,话语里也带了几分烦躁。
“王爷,您所中之毒十分蹊跷啊。”
他并不知道,身后吴先生的手竟有些颤抖,他细细观察楚云沧颈上的那根针,目光有些幽深。
他知道楚云沧去了地牢,那么这毒,便是地牢里的人给他下的,只观此针位置与力道,竟是医中老手了。思及此处,吴先生的心跳有些快了起来。
“果真是毒吗?”楚云沧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只是一个卑贱的女囚,竟害他至此!
“先生可有解毒之法?”楚云沧有些焦急地问道。
“王爷,此毒乃几种毒草药共同研磨融合而成,在下若贸然解毒,只怕会相克啊。”吴先生这话倒是没有骗他,他对此毒,其实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楚云沧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吴先生的医术有多高明他很清楚,怕是宫中的太医都比之不及,而他都说解不了
难道真的要靠那个连身份都不清楚的女囚吗?!谁知道她会不会再下一次毒给他?
不行,他不能做一个颈上一直顶着一根银针的王爷。
“来吉,”楚云沧沉默许久,“去请朔王来。”
朔王?吴先生抬头看他,连朔王都要牵扯进来吗?
楚云琛来的时候,正好与吴先生在廊下打了个照面。楚云沧府上养了一位医者并不是秘密,来吉并未将二人的寒暄放在心里,自然也忽略了吴先生和楚云琛一瞬间的眼神交错。
楚云琛没想到楚云沧这个时候会叫他来——毕竟一般从地牢回来的楚云沧是需要自己独处几天来治疗“情伤”的;他更没想到进了屋见到的是一个身着浅色中衣,面色苍白,双臂无力地垂着,后颈还扎了一根细长的针的楚云沧——更离谱的是随着楚云沧的走动,那根针还随之颤动。
楚云琛按了按眉心。
“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狼狈吧?”楚云沧坐在楚云琛对面,以他往日的做派应该与楚云琛手谈一局,然而他没有这个心思,连棋局都没摆。
“是在地牢里遭了暗算?”楚云琛浅酌一口清茶。
看着楚云琛淡然的眉眼,楚云沧深深一叹,“我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求助九弟你了。”
楚云琛心中微哂,那地牢里关着什么人他最清楚,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人物在其中。
“对方何故伤你?”
“她”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楚云沧纠结万分地说道,“她要我救她出去。”
如此看来,此人在牢里也并非手眼通天,不然也不会求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你答应了?”
“我是。她说我只有三日时间,否则药石无医。”
想起刚才在廊下吴先生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楚云琛眯了眯眼睛,他看向楚云沧的手臂,果然已经呈现淡淡的青色,竟有些灯尽油枯之相了。
什么人的医术这般炉火纯青,竟让吴先生也束手无策么?
楚云琛并未立刻答应。回到朔王府,楚云琛命飞云在外面守着,自己径直去了听风阁。此阁四面皆用碧影纱围起,在初春时既可遮避夜晚劲风,又可别添一番景致。
吴先生果然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晚辈来迟了。”楚云琛略带歉意道。
吴先生比起在沧王府时又多了一份超脱物外的闲适,笑着摇了摇头。
“先生约我今日见面,是对三哥所中之毒有异议?”
吴先生道:“此事说来话长。”
吴先生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次看到这种奇毒,只是这毒比他从前见过的要更加来势凶猛,毒发时间只要三日,且毒素蔓延的速度,比他曾见过的快许多。这样的手法,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老朽认为,此人擅用毒,对太妃娘娘的病,或许比老朽的把握更大。”
楚云琛早已猜到吴先生的意思,“所以,此人,非救不可了。”
吴先生点点头,把对对方身份的猜想压了回去。不管她是谁,救舒太妃才是第一要紧事。
“先生对子澈之恩,子澈永志不忘。”
子澈,是楚云琛的字。吴先生于他之大恩,让他不禁以上礼相拜。
吴先生终究是三王府的人,楚云琛命飞云护送他回去,便一人独坐于听风阁,看着纱幔被夜风吹起,目光沉沉不知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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