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陈凡便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谁知陈湘叹了口气道:“陈夫子,你说得确有道理。”

    “我这做父亲的也有责任。”

    “但我一个千户所千户,眼睛睁开每天有多少事?”

    “又是管军,又是管屯,还要管那些屯丁。”

    “朝廷三年一考,若是不称职,贬官都是轻的,说不得就要夺了咱家世职。”

    “陈学礼那小王八蛋,我好吃好喝供着,还让他去读书,就盼着这小子能以军籍考中进士,给我陈家光宗耀祖。”

    “为了这,我每月三两银子供他花销。”

    “他呢?怎么报答我的?”

    “动辄在书院惹是生非,搞得我在同僚面前,谈到子女都抬不起头来。”

    “就说那朱杰,每次遇到,都拿这逆子说事儿,我这心里能不气吗?”

    ……

    陈湘朝着陈凡大倒苦水,陈凡也没插嘴,认真听完了他的倾述。

    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的苦恼,古今皆然,陈凡两世为人,自然能够理解。

    但……

    作为孩子的陈学礼肯定是不能理解。

    他正是需要人扶持、倾听、鼓励的年纪。

    很可惜,陈湘除了物质保障,能给与他的只有老拳两只,换做是他陈凡,估计心态也会扭曲了。

    得嘞,刚刚还在想着,是不是省着点技能。

    看来,为了陈学礼这个小家伙……

    【触动心弦】使用……

    “陈千户,你说得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也不能动辄打骂你自己的儿子啊!”

    “什么王八蛋、够养的。这不是从一个父亲的嘴里说出的话。”

    “如果经常打骂孩子,往往会让孩子的心理受到影响,从而变得胆小懦弱,遇到问题不够勇敢面对,什么都要问父母,没有主见。因为小的时候父母就没有给孩子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所以孩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决定,不知道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对的。”

    “其次,由于孩子经常被父母打骂,所以很容易将长期积压的压抑情绪累积在心里。当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去反抗父母的时候,就会不顾一切地与父母作对。”

    “他敢?”陈湘牛眼圆睁,但声音却软了。

    “他敢!”陈凡点了点头,“千户大人,书院教书育人其实只能是家庭教育的延伸,一个孩子的成长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老师,而是作为父亲的你啊!”

    陈湘沉默了!

    圆睁的眼睛也露出沉思之色……

    ……………………

    东花厅中,陈学礼压根没有按照陈湘的意思罚跪,反而抓起丫鬟端来的饭碗一把砸在地上。

    “走开,你们都走开,你们是不是都瞧不起我?来看少爷我的笑话。”

    一群下人见状,想到陈学礼平日的做派,顿时战战兢兢退了下去。

    陈学礼见所有人全都离开,这一刻他瘫坐在地上,感觉到花厅中无比冷清。

    这时候的他多么喜欢有个人能轻声安慰他一番。

    他抱起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哽咽道:“娘亲……”

    就在他哭声渐不可控之时,突然,门外不远的堂屋方向传来一阵粗豪的哭声。

    哭声?

    他抬起头仔细聆听,那声音越来越大……

    好像是……爹?

    他偷偷站起来到花厅窗前。

    这时,老爹的哭声渐渐清晰起来:“陈夫子,你特娘说得太对了,我错了,是我错了!”

    “老陈我对不起孩子死去的娘啊!呜呜呜!”

    “我一直希望他能给我争口气,每次下衙一声疲惫,看到这小子淘气,我就没了耐心。”

    “久而久之,我越来越烦,逮着他就像揍一顿先。”

    “我错了!”

    “以后我再也不打礼儿了!”

    陈学礼懵逼了。

    老头这是犯什么病了?

    他从小从没见老爹哭过,更别说这么声嘶力竭了。

    “陈夫子,你说得对,礼儿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悔啊,我对不起礼儿早死的娘亲!”

    “陈千户,这些也不能全都怪你,学礼做事冲动,尤其是今天的事,他也应该反省,这样,不如把学礼叫出来,你们父子之间消弭误会,敞开心扉岂不美哉。”

    陈学礼听到这话,吓得脑袋一缩,赶紧坐回地上恢复原状。

    果然,不一会儿,花厅门开,络腮大汉神色扭捏地走了进来,刚进门,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陈凡,见陈凡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这才来到陈学礼身边。

    憋了半天,他惯性开口:“怎么砸了饭菜?知不知道这饭菜都是老子……”

    “咳咳咳!”

    陈湘闻声赶紧闭嘴,又是憋了半天才生疏地摸了摸陈学礼的脑袋:“儿子,饿了吧!”

    三年了,三年来陈学礼何曾见过这样的爹。

    要不是偷听到刚刚的对话,他简直怀疑老头被妖怪夺舍了。

    见儿子没有反应,陈湘再次清了清嗓子尴尬道:“好了,饭还是要吃的,饿坏了身子。”

    陈学礼还是没有反应。

    这孩子虽然心中感动,但三年了,怎么可能因为陈湘的一两句话就放下心结。

    见儿子迟迟没有回应,老父亲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陈凡暗道不好,这么好的父慈子孝的结局可不能就这么溜走了。

    没办法……

    “咳咳!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贤父子了!”陈凡提出告辞。

    陈湘连忙道:“陈夫子,我叫人送你回去,今日之事,陈湘必有后报。”

    陈凡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来到陈学礼的身边蹲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来递给陈学礼:“学礼,勿要事过而悔!”

    说罢,他朝陈湘点了点头离开了。

    陈学礼见陈湘送夫子离开,终于好奇地打来了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幅画,只见一个小童拿着扇子正在给一套枕席扇风。

    ……

    等陈湘送完陈凡回来后,只见儿子站在花厅正中,怔怔地看着自己。

    “礼儿!”

    “爹~~~”

    陈学礼在陈湘诧异的目光中飞扑而至,一下子投入了他宽阔的怀抱。

    “爹!我今天做错了!”

    “是朱绶说你粗鄙不文,不配做那个同知。他还叫家丁打我”

    事情水落石出,陈湘虎目含泪道:“你个傻小子,以后遇事有爹呢,你跟他拼什么命?你若出事,爹该多心疼啊!”

    “爹~~~~~~~~”

    父子冰释前嫌,陈湘抹了把泪,这时,他突然看见花厅的小几上,陈凡刚刚送给儿子的那个物件。

    原来是一幅画,仔细看去,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扇枕温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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