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淑还没说完,便没有发现此时大兄的面色早已铁青。

    只听“哐”的一声,大兄卷曲着已有些微微泛白的拳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文淑转头看过来时,大兄迅速将手缩进袖子里,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手掌内侧已经变得通红一片的事实。

    “刁奴,岂敢如此大胆!”大兄怒声喝道。

    “要是真如我所说,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族人?又有何颜面继续存活于世?”

    大兄的声音低沉且略带颤抖,身体也在微微晃动,可以看出他此刻非常愤怒。

    哼——这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就不会感觉到疼痛,更无法与他人感同身受。

    文淑长舒一口气,规劝到:

    “大兄可别气着自己了,我这不是假设。”

    文曜绷着一张脸,肃然道“假设也不成,要我真的这般如此,我当自请出族去”

    “大兄知道生气,那也该想想现在的当今”

    再次提到当今。文曜果然没有刚才那般激动。

    “你想,这东海王把持朝政,朝廷内外更是诛杀异己,但凡事阻碍他,当着他的道的,谁又有好下场。

    你看那王家……”

    兄妹两人絮絮叨叨说着朝廷、各方势力,分析利弊。

    等回过神来, 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

    “芃芃,那你觉得,现在我当如何,你说我们再去不得洛阳周边。

    可是关中那边,我们也不可能就此放弃了。

    虽然父亲他辞了官,可是家族这边也不可能放弃!”

    不知文曜相信了几分,不过到底谨慎了不少。

    特别是说到东海王对王家的打压,还有匈奴刘渊那边势力的分析。

    芃芃看上无意间提起,不过他知道,这些消息,别说是他,就算是阿父也是过了好久,尘埃落定才听到的风声。

    拼凑起来与文淑说的有几分吻合。

    “我知道,大兄定是得了尽大胜刘聪的消息,你说是也不是?”

    文淑目光紧紧盯着文曜,不给他回避的机会。

    “晋军大胜归朝,在这个时候大胜,不管是朝廷,还是洛阳周围的百姓,无疑是给了一粒定心丸。

    还有留在洛阳的那些世家……”

    从言语中,还能感觉到文曜对洛阳城的希望,并没有与即将降临的带给洛阳灭顶之灾,近在咫尺。

    哎……

    心里可惜,要是她作为男儿身,要是她再年长几岁,亦或者来到这里的时间,早给一两年,也不至于现在这般。

    无助、无奈。

    单纯的文曜会不知道那些大族世家的心思,不知道那些清谈家们的作风?

    不知道,洛阳城里那些背景雄厚的世家早已南渡。

    留下来的,都是些……

    算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毕竟他们家也是被留下来的。

    “大兄,你该不会觉得,洛阳现在还有能力抵御这汉王刘渊他们的全力一击吧!”

    自己大兄还是太单纯,还是太理想化了。

    “大晋既然能击溃他们一次,当然也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可是,为什么入池雄狮,为何没有将他们拦在关外,为何能屡次突破重围,叩击洛阳……”

    “我大晋陈兵十万在洛阳附近,何惧之”

    文曜心里清楚,但是始终不愿意说服自己。

    他父亲文付对晋朝的信心也不低于他,这次要不是———

    “可究竟还是没有拦下他们的脚步,我知道你想回去,你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这边安定”

    听到这里,文曜可不服气,他这妹子以前知道吃喝玩乐,没有想到聊起了正事一一套一套的。

    都能将他说得哑口无言。

    不过说起这个他不愿意承认。

    站起身来,夺过文淑手里的扇子,轻轻摇晃“男儿自在四方,建功立业的志向,哪里不是家……”

    “好,好好,我知道,大兄有好志向!”

    说远了,文淑立即将拉回正题,她想要将大兄说服,听她的。

    前面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接下来的嘱咐。

    “大兄,后面的话,出我口,入你耳,你听了就听了,可不得乱传,否者引起有心人注意,容易招致祸患”

    “芃芃,你说”

    文曜双手一拍,折扇在瞬间在手心里合拢,郑重的看着文淑,专心听着。

    他知道,来了,绕了这么大圈子,总算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你跟我来……”

    文淑在前面带路,走进书房。

    跟着她后脚进入书房,反手将书房的门阖上。

    听到身后关门的动静,文淑不置可否,走近她平时练字、看书的小书桌,上面早上墨的墨还没有干透。

    拿起搭在砚台的毛笔,随手捡起一旁裁剪坏了的纸上落墨。

    文淑手笨拙,拿笔的揍姿势也不标准,落在纸上的一笔一画,似有万斤承沉重。

    开始的时候,文曜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随着第三个字的落成,神魂惧震。

    一副不可置信的,手微微颤抖,指向落成的字上。

    “这……”

    他似乎要惊惧失声。

    正在专心写字的文书,一抬头,眼神犹如利剑之势,厉声道“大兄,勿要失言……”

    说完,接着埋头继续写。

    文曜知道自己慌了神,立即将手收回来,捂住自己的嘴。

    不是他不稳重,只是这事太过于惊骇。

    如果要是外人知道,指不定会说他家芃芃还没有好全,疯了呢。

    手执毛笔,一气呵成。

    看着上面歪歪曲曲,犹如狗爬了的字迹,满意得很。

    虽然比不得大兄,更比不得二姐姐的一副好字,可是现在她的字好歹能辨识了不是。

    ——呼——

    墨迹有些透,文淑象征性的吹了吹,递给了文曜。

    文曜双手接过,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几排字。

    “大兄,好好看看,记住了”

    转身拿起身后简易置物架上面的香炉,里面的灰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环境阴潮的原因,这才一两天的时间,就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顺手把香灰尽数倒进,一旁装废纸坛里。

    回到桌子上,不知从哪里拿的火折子,捡起一旁的练字写废了的纸就开始点。

    “芃芃,你如何得知这些……?”

    “这上面可当真属实?”

    文曜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当然属实,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派人去平阳那边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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