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将那块丝绸拿出来双手递给林柏年,林柏年身旁的人立刻上前接过,将东西摊开来给他看。

    料子寻常,上面的花纹不像是印染,倒像是织上去的,他伸手摸了摸,心里有了计较。

    “哦?这种织法倒是第一次见,你们叫什么名字,准备怎么做生意?”

    这就是要明目张胆抢人抢技术了。

    罗知府的脸色不太好看。

    林柏年身边的人凑到他身旁嘀嘀咕咕一阵,想来是补全了其他信息。

    许光瞄一眼场上的局势,这罗知府显然是压不住姓林的。

    江南三大税:织造、盐和海禁。盐商握在刺史大人手里,海禁越发严厉根本压榨不到什么,而织造局手里捏着最大的底牌,一点都不虚。

    “草民是个胆小的,只想赚点快钱。”

    “好说。”林柏年放下丝绸:“你们这种织法应该要新的织机才能做到,织造局同你们买八百台织机,两百两一台。”

    “至于这织法,看起来倒是不难,本官做主,出个一千两买了。”

    这豪横得一次就让许光赚了去年一年的钱。

    谁能不心动?

    可罗知府还在这里呢,他不发话,许光压根不敢应下来。

    “林大人,这不合规矩吧?若织造局要采买,也应该先和内庭通气……”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再过大半年就是陛下圣寿,后宫娘娘们的礼服可都还没做好呢!”

    言下之意便是事急从权了。

    罗知府抽了抽嘴角,陛下圣寿在九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准备。

    况且后宫妃嫔,若不是太有脸面的,谁能想起给她们更新衣柜啊?

    这人就是不想自己赚这笔钱,罗知府想到这里咬了咬后槽牙,林柏年靠近朝他耳旁说了一句:“别什么钱都想挣,也不怕吃多了噎死。”

    罗知府一怒之下也只能怒了一下。

    论官职他没有林柏年高,论人脉这里八成的丝绸商客都看他眼色讨生活,他还真没有筹码和他争。

    况且在朝堂上,织造局颇得圣心,前不久严正蕃还试图拉拢他。

    “既如此,便让林大人得偿所愿了!”

    许光听罗知府说这话都快咬碎后槽牙了,只好应了下来。

    本来想着技术入股的,现在好了,成一锤子买卖了。

    林柏年身后立刻有人写了交易文书呈上来,他看了一遍后写下自己名字,将文书递给许光。

    许光还能说什么,只好签字按手印,然后带着文书回去。

    一个月的时间,将八百台织机全部送来。

    赚大钱的机会失之交臂,希望大人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生气。

    许光将事情经过简述,重点是要尽快交割这批织机,不然他们也走不掉。

    徐百户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派了两个侍卫护送那小伙计回永新,周娘子暂时也走不掉,几人在小院里长吁短叹。

    许光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还领了这么重的任务,这骤然碰了铜墙铁壁,心情一点都不好。

    他还以为自己能够独挡一面了,结果出来一遭就老实了,只好转头开始去看什么生意最值得做。

    等拿到了银子,他要运一批货去豫州,再从豫州买一批粮食回去。

    而接到信的陆真马不停蹄地去了周庄盯着覃木匠干活。

    “大人哎!你盯着我没用,现在人手太少了,我就算有十条胳膊,也刨不过来啊!”

    陆真悻悻然,转头派人去找熊天远,让他履行诺言,借五百人用用。

    转头又让人带了信回去给许光。

    她还以为这一趟只能贱卖一批织机,没想到覃木匠卖她二十两,运过去就能卖二百两,必须给许光双手点赞!

    只是原来只预留了五百台的木材,现在要八百台,还得找木材。

    熊天远听闻她将生意都做到织造局里去了,大手一挥给了她五百人。

    永新县还在植树造林,陆真不可能砍自己县的树,熊天远笑眯眯地又赚了一笔。

    这五百人到了周庄开始干活,覃木匠忙得如陀螺一般,陆真没空来监工,就将周主簿派来了。

    “覃木匠,下午学舍还有课呢!”

    周主簿在一旁提醒他,覃木匠听到后不由得抱头:“我真是卖给你们县衙了,肥羊了经不住这样薅啊!”

    周主簿对此表示同情,然后将他赶上了去县里的马车。

    现在都还在刨木头,等什么时候开始组装调试的时候,覃木匠的作用才是最大的。

    至于卖身给县衙什么的

    谁说不是呢?

    紧赶慢赶,终于做完了这批织机,陆真丝毫不敢耽误,立刻安排人装车送去临安。

    这五百人都被她派出去了。

    熊天远得知的时候都沉默了,但她出了粮食,相当于替他养了这五百人一个多月。

    到嘴的命令被他咽了回去。

    只能在心中祈祷徐百户能够将这五百人管好,别生出什么事。

    而崔知府也收到了罗聿明的诉状,他干不过林柏年,但不妨碍他在背后哔哔他。

    可林柏年一直都只向陛下表忠心,任凭他们怎么拉拢都不在乎,能够干得过他才有鬼了。

    张正廷最近又提了要过继立储,气得陛下摔了笔,严大人入阁的消息稳了,他们这些人才更有前途。

    和一个织造局的斗作甚?

    最后的银子都不知道落入谁的口袋。

    外放的官员,要么掌管一方,要么力求挤回中央。

    想到这里崔知府就想起了西宁王府,这个令人牙疼的存在,听闻西宁府的知府找了路子将自己调去交州了,还是平调,相当于降职了。

    按理来说西宁府应该是个香饽饽,张正延这个提议又戳中了陛下的肺管子,这下没人敢冒着风险凑上去了。

    罗聿明自从去了临安就如老鼠进了米缸一般,给严大人捞了不少钱。

    他看在眼里是一点都不敢羡慕。

    当初没选去临安,还真让他选对了。

    “大人,这是永新县的县试回文。”

    “嗯,放哪儿吧。”

    崔知府喝完茶水才拿起来看。

    永新县一直是科举荒漠,以往的县令都是随便报几个上来碰运气,今年的陆真更是光棍,一个没报。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浪啊!

    他好像,许久没有去巡查了。

    过段时间等府试结束,他得好好看看底下几个县都在搞什么,怎么一个个都说自己缺粮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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