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陆真去忙收税粮的事情,大公主没有什么事,便带着云影出门去逛了。

    县城不大,两人出门后还碰上了穿着练功服跑步的学子,带队的人奇怪地看了她俩一眼,转而回神带队继续往前跑。

    云影眯了眯眼,这个人总感觉在哪见过,在哪呢?

    大公主却被旁边的书铺吸引了注意力,抬脚走了进去,云影只好跟上。

    书铺里小伙计正在将新书上架,大公主一下子就看到了为首花里胡哨的封面。

    “这是什么书?”大公主伸手拿起一本翻了翻,上面赫然印着《种植手册》四个大字,周边围绕着一些字句,譬如:今朝买此书,秋收万颗子;一本速通种植,助力亩产突破四百斤;识字的人有福了,手把手教你种地

    “这倒是一些大白话。”

    大公主翻开书看了起来,里面的内容犹如一本农植说明书,从目录开始就十分直接,一点都不带含糊地介绍起基本知识。

    这种子原来还可以如此催发?沤肥是这样来做的?农田还要这样照料?水稻亩产能达四百斤?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只是看了稻子的介绍,大公主便决定要买下这一本,小伙计十分爽快地收钱,大公主趁机拉着人问道:“小伙计,这书外面有卖吗?”

    “有!不过得等些时日,崔先生昨晚将定稿送了过来,今日这批是最新印刷的,掌柜的说了要在陇右府试试效果再看,但这书在永新县只卖十文,在外面可得卖一百文。”

    “一百文?”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大人说了,知识是无价的,越是便宜的东西人越是怀疑真伪,所以她决定定价高一些。”

    这样一想,一百文其实也不算高了。

    大公主拿着书离开,转身回了县衙,解了缰绳:“云影,咱们去一趟王庄,书上写得这么夸张,不如去一看究竟。”

    主子都这样说了,云影只好解了缰绳骑马跟上,两人出了城朝农户问路往王庄而去。

    正在田里看刚插下去的秧苗的崔子建正在和农户商议着再种一季水稻的事情,农户心里都没底,但大人说了能行,他们便努力一试。

    如今秧苗插进了田里,不过是五亩田,他们可是学习了大半年了,肯定能行的。

    大公主策马而来,田野间觅食的小鸟被惊飞,远处有农户在绑稻草和麦秆,山林间还隐约有圈养的鸡。

    农户们抬头看着从远处而来的人,神色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锄头。

    等人走近了,崔子建才发现这竟然是贵客前来,他朝众人解释了几句,又将自己从田里拔了出来去一旁洗干净泥巴才走上前。

    “两位不在县城,怎么到村里来了。”

    崔子建毫无形象地坐在田埂上穿鞋,大公主抬眼往那几亩田望过去,好奇地问道:“以前只听说过交州能一年种两季稻子,永新可在西北边,也能做到?”

    “不知道。但总得试一试。”

    他回答得稀松寻常,大公主稀奇地看了他一眼:“听闻你是华章书院的学子,为何来这里种地?”

    在官宦子弟的眼里,种地是低贱的事情,崔子建这样的人才,崔氏还放出话来与之断绝关系才在圈子里立住了。

    “种地有何不好?”崔子建笑着看向稻田:“稻子种下便怀着农人丰收的期待,一片土地承载了多少人的活计,这一点殿下怕是没有想过吧。”

    长安寸土寸金,承载着的只有被争来夺去的权势。

    这里天大地大,承载着无数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大公主想了想说道:“你考取了功名入了仕,便也能为官一方,造福一方,比现在能做的事情更多。”

    闻言,崔子建失笑:“当官要顾虑的太多了,我现在只需要管好地里的作物,专心不二。”

    王庄里,王东被告知有陌生面孔来访便从村里出来了,今日是村里税粮征收的日子,他可不希望有什么变故。

    “崔先生!”

    王东隔老远就看到崔先生在和两个女子交谈,好像谈得不是很高兴,他的心便提了起来,崔先生该不会是被欺负了吧?

    “王里正。”崔子建看王东来了便闭嘴不谈,大公主便搬出自己是陆真的客人,王东的戒备才卸下,热情地邀请她去庄子里做客。

    村口热热闹闹,农户们用粮袋装好税粮过称,一袋约一百斤,过称以后就往车上装,用人力板车运往县城。

    “大毛爷,你家要交五百斤米,准备过秤。”

    村里识字的青年照着告示上的名单一个一个来念,另有两人拿来粮袋,那王大毛便往粮袋里面装粮,直到天平稳住才封袋。

    有人便在粮袋上做记号,直到全部缴纳完毕才会装车。

    王大毛佝偻着背将粮食用箩筐挑了过来,累得汗水直流,村里的汉子见状纷纷搭把手。

    “老了老了,年轻时候从田里挑回村里,一口气不带换的。”

    “大毛爷,你这箩筐都旧了,晚点我给你修修。”

    “就这麻绳栓不利索,眼花了看不清把不准了。”

    王大毛说话吞音,听起来费些力气,可村民们没有一个不耐烦,都在帮他挑粮食装粮过秤上车。

    “五百斤,分毫不差。”

    “毕竟老农人了,扁担往肩上一放就知道俩箩筐多重。”

    王大毛站在一旁,有青年给他写了条子落了款,他将这东西拿到手才走。

    “那是什么?”

    大公主指了指案桌上的条陈和账册,崔子建解释道:“这是村里的缴税粮账册,旁边还有田册,依据田册和今年亩产来算的税粮。”

    户部每年交上来的只有各州府的总账,下面的明细是从来没有的。

    大公主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有许多可做手脚的地方。

    “永新县一直如此吗?”

    听到这问题,崔子建摇摇头:“那当然不是,去年秋收后大人就改了,各村重新申报土地所有,水田和旱地都要上报,地是谁的就收谁的税,没有人申报的或者拿不出田契的都归县衙所有,由县衙安排出租或者种植。”

    大公主垂眸深思,这些骚操作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若是所有州府如此做,税粮改革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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