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秋看着娟姐小心翼翼的眼神,淡淡的回她:“不好。”
“明天我没空。”
娟姐似乎没有想到陈小秋会拒绝,明显一愣。
随即却又如释重负起来,她长吁一声,放下玻璃杯。
“没事,那我自己回去。”
陈小秋送娟姐到门口:“嗯。”
“路上慢点。”
娟姐脸色微微见白,摇摇晃晃走出去。
好一会儿,娟姐忽然又踉踉跄跄的回来,她强装镇定的笑着。
她说:“陈小秋,你以后再也不要单独去见芸姐。”
“不管她说什么,也都不要信。”
陈小秋凝视着娟姐苍白的脸。
娟姐自顾自的说:“总之,小秋你和我和李圆圆是不一样的。”
“你一定要记得,不要相信芸姐。”
娟姐无比后悔自己居然真的来找了陈小秋。
她猪油蒙了心,恶念起,这一生会遭受报应。
娟姐说完,转头跑进浓黑的夜色里。
陈小秋看着她踉跄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开始下毛毛雨,细细密密的,像是绵软的细针。
陈小秋从店里拿了一把伞,开车悄悄跟在了娟姐的车后面。
一路跟到医院,娟姐上了儿科住院部二楼。
陈小秋戴上口罩跟到了二楼尽头,病房里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正坐在病床上换药,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最严重的是头上有个缝了针的血口。
护士上药的时候小心了又小心,小女孩还是哭了。
“妈妈,欢欢疼。”
小丫头抱着娟姐的脖子,眼泪顺着小脸啪嗒啪嗒的落。
护士见了都于心不忍,“好了好了,马上好了。”
换好药,护士眼神不善的瞪了一眼搂着女儿伤心的娟姐,她说:“你老公真是,再怎么也不能打孩子啊……”
娟姐咬着唇,搂着欢欢低头不语。
母女俩抱在一起哀泣。
陈小秋转身下楼,站在儿科病房楼下许久许久。
……
娟姐收拾好东西从春城公寓下楼,她进了小超市,买了一把锋利的菜刀放进随身的托特包里。
拎着托特包出来,娟姐看见了车旁边站着的陈小秋。
娟姐下意识把包往身后拢:“小秋你……”
陈小秋淡淡的拉开娟姐的车门。
“走吧。”
路程有点远。
娟姐走得高速,跑了三个小时,一路上她车开得心不在焉。
陈小秋看见她好几次偏离行驶车道,在下高速的路口犹疑徘徊不定。
陈小秋假寐,一句话也没有说。
快要到地方的最后一个高速路口,娟姐忽然踩了刹车,减速下了高速路口。
到了出口停车区,娟姐手微微发抖,她握着方向盘对陈小秋说:“小秋,你自己回去吧。”
陈小秋睁开眼睛,看着周围起伏的高山。
山上一片浓绿,苍翠欲滴。
风景很好。
陈小秋说:“为什么?”
娟姐强忍心绪,“我的事不需要你。”
“你走,走啊。”
说着说着,娟姐情绪激动起来,她不敢对视陈小秋的探究的目光,闪躲着下了车,拉开陈小秋座位的车门。
“小秋,我自己可以的。”
“我回去只是离婚而已。”
陈小秋没有动。
她抬眸看着娟姐的眼睛,陈小秋说:“娟姐,撒谎的时候要若无其事的看着别人的眼睛。”
“手不能抖,肩膀更不能抖。”
娟姐脸色煞白,抬头对上陈小秋冷透了的眼神,浑身发抖。
重新上高速后,是陈小秋开车。
娟姐坐在副驾驶,她脸上泪痕未干。
刚刚在车边,她扑通一声跪在了陈小秋面前。
她说:“对不起,小秋。”
“我不是真的要害你……”
娟姐和陈小秋说的话不全是假话,她的女儿欢欢被丈夫酒醉后打伤,娟姐第一次拼命反抗,要和男人冯强离婚。闹到最后,冯强同意。
除了要娟姐给二十万的现金外,还有个条件,让娟姐给他弟弟冯沉介绍一个女人。
冯强说:“我听说你有个朋友叫陈小秋,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温柔,正适合我弟弟。”
冯沉有残疾,一只眼睛是瞎的。
所以一直没有娶上媳妇。
娟姐开始不同意,但冯强一直诱骗她,只是介绍,又不是一定要成。
只要介绍了带回村里就同意离婚。
娟姐看着满身是伤的欢欢,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可当她真的找到陈小秋的时候,她浑身都在发抖。她强装镇定的说了那些话,却在陈小秋回绝后,反而如释重负。
娟姐终于明白,她下不了手。
她不是芸姐,做不到心狠手辣,又害别人的方式解脱自己。
只是,恶念起,她就已经身负罪孽。
娟姐簌簌的落泪,她哽咽让陈小秋调头,让陈小秋回去。
陈小秋专注的跟着导航开车,出了高速,在山路上兜兜转转。
娟姐问:“小秋,你明知道我要害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转弯过山崖的时候,陈小秋踩着刹车,淡淡的说:“我不想帮你。”
“你是成年人,你的婚姻,你的家庭,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只是……欢欢是无辜的。”
医院里小小瘦瘦的欢欢,一身的伤,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灰暗。
陈小秋的童年受过伤,见过苦难。
知道很多时候童年的伤,一生都很难治愈。
她见不得。
见不得另一个小女孩过这样苦难煎熬的日子。
车子开进村里的时候,陈小秋对娟姐说:“记住。你的目的是离婚,如果冯家人不老实,你就立马报警。”
娟姐摇摇头:“没用的,这里的人和……”
陈小秋冷声打断她:“娟姐,你报警的时候多打几个报警电话,从春城到镇上挨着打。”
“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只手遮天。”
“更何况,冯家不过是普通人家。”
冯家村是一个靠着山沟的村子。
村里人见了娟姐都喊娟子笑着打招呼问候她回来了。
三姑六婆看着陈小秋,眉梢眼角的笑有些怪异。
她们对娟姐说:“还带回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女。”
“你家婆婆真是好福气。”
陈小秋蹙眉,看着手机的信号格子。
这山区的信号时有时无,陈小秋心里微微不安。
到了娟姐家,见到她老公,冯强其实长得并不像社会上那些地痞流氓,反而是斯斯文文,只是皮肤有点黑,常年抽烟酗酒,脸上满是衰态。
冯强看看娟姐又看看陈小秋:“钱呢?”
娟姐把银行卡抽出来递给男人:“户口本。”
冯强进屋去拿,然后交给娟姐。
“现在已经三点多了,等出村子去城里民政局也下班了。不如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去离婚。”
“好。”
娟姐答应下来,拉着陈小秋在屋里说:“小秋,我们不睡。”
“这一夜,我们都不能睡。”
陈小秋本来就睡不着。
她看着娟姐把随身的托特包拎在手里,片刻不离身。
这个婚离得比陈小秋想象得要简单干脆得多。
似乎娟姐和冯强所有的拉扯都在之前耗尽了。
晚上,娟姐婆家甚至还准备了一桌酒菜,喊娟姐和小秋上桌,桌上还多了一个年轻男人,和娟姐的男人长得很像,比娟姐的男人更加白净斯文几分,戴着眼镜。
陈小秋注意看到,冯沉的左眼发白,是义眼。
冯沉用右眼盯着陈小秋看,眼底复杂。
娟姐告诉小秋:“这就是他弟弟,叫冯沉。”
娟姐的婆婆立马给陈小秋夹菜说:“对,我家冯沉今年27岁,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有文化的勒。”
陈小秋看着娟姐婆婆夹给她油腻腻的鸡腿,有些没有食欲。
一顿饭吃得沉默寡言,冯家人都看出陈小秋的冷漠傲然。
晚上,范晔忽然给陈小秋打电话,他说去小时光找陈小秋,诗诗和可可说她一早出门了。
没在店里。
院子里,大黄狗吠了两声。
范晔问小秋在哪里?
陈小秋说:“在娟姐家。”
电话那头,范晔一下警惕起来,“你怎么会跟娟姐一起?”
范晔心里的疑火哗的烧成一片汪洋,想到姜芸那个女人的锱铢必较和下作手段,他手都在抖。
“陈小秋,你立刻把定位发给我!”
“记住,不管遇到任何事,都要先自保!”
深夜,村庄寂静得可怕。
冯家人摸黑走出来,封家老人小心翼翼的推搡着冯沉。
“你不去?不去,你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冯强也说:“你扭捏什么?老子为了你都同意离婚了,就是图你有个婆娘。”
“还不快去。”
冯沉站在门边,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娟姐抱着托特包,磨着后槽牙对冯强和老人说:“你们想干什么?”
“说了只是介绍,你们怎么这么下流龌龊?”
娟姐挡在门口,冯强上来一把揪着娟姐的头发,娟姐被按在地上扇耳光。
口鼻一片血腥。
冯强一边打一边骂:“贱人,你还想干什么?老子答应离婚就是为了冯沉……”
冯家婆婆冷笑看着,“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又当又立,既然人都带回来了,还装什么装。”
娟子被打得哀嚎惨叫。
摸索着从包里找菜刀。
男人一脚踢开娟姐的包,捡起地上的砖头就要砸娟姐的头。
“老子今天砸死你!”
“住手。”
陈小秋裹着厚实的毯子。
她拉开灯,冯家人的嘴脸曝光在灯光下。
陈小秋扫了一眼地上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娟姐。
她举着手机冷声对着冯家人说:“我刚刚已经录了视频,我随时可以报警。如果你们不想进局子,就再打吧。”
陈小秋的声音冷静,不带一丝温度。
冯家人都怔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冯强从地上起来要冲到陈小秋面前要夺手机,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冯家婆婆拉住了冯强,笑说:“小秋没睡啊,老大两口子打惯了的,你别在意。再说她们都要离婚了。”
“不过,我家老二冯沉不是这样的,老二斯斯文文,从来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冯家婆婆还知道今天是给老二相亲,她不想把事情搞砸。
毕竟老二眼睛有残疾,这些年一直耽误下来。
好不容易这么漂亮温柔一个女人来家里,冯家婆婆看小秋越看越喜欢,比当年看娟子还要喜欢。
陈小秋冷笑:“天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拉起地上被打得口鼻流血的娟姐进屋,关上门,又把桌子凳子都抵住门。
进了屋,陈小秋目光沉沉的盯着娟姐。
陈小秋听见冯家人在外面打电话,声音唯唯诺诺,似乎是听人吩咐。
很快,屋外的冯家人疯了一样拍着门喊话,说让陈小秋和娟姐开门。
她们屋里放了重要东西,要检查。
如果再不开门,就要冯强踹开……
忽然,一道嘶吼声传来。
冯家的冯沉站在门口,抬起头满脸怒容。
他羞愤的大喊:“够了!”
“你们真是够了!”
冯沉咆哮着怒骂:“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做恶人,还要拉着我一起做恶?”
冯沉从来没有想到要用龌龊的手段讨一个老婆。
他只是瞎了一只眼睛,又不是黑心烂肺。
找不到老婆又怎么样。
他只想清清静静的活着。
偏偏冯家人这些年做得事越来越恶心,满手脏臭。
冯强看着发疯的弟弟,怒从心生。
“冯沉,你滚开!”
“你有病,我们全家这么做,不都是为了给你找个老婆吗?”
冯沉一阵恶心,他自嘲冷笑着说:“为我好……你们每个人都说为我好,不要再恶心我了。”
“你们所谓的为我好,不过是拿我掩盖你们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丑恶嘴脸。”
“真的为我好,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呢?”
冯沉真的恨透了这些烂事。
他挡在门口,放了狠话。
“今天你们如果真的要再作恶,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我死了,正好落得干净!”
冯强一怒之下,揪着冯沉痛打。
冯沉本就是文弱书生,被冯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牙齿都被冯强一拳头打飞,满嘴的血。
冯家老人急疯了,拉了老大拉老二。
一时间,鸡飞狗跳起来。
陈小秋头痛,看了看手机时间,凌晨十二点。
娟姐红着眼睛要出去和冯家人拼命。
陈小秋冷笑说:“拼命有用吗?”
“你打电话给芸姐,告诉她我已经是小范总的人。”
“你问问姜芸,她能承受范晔的怒火吗?如果能,她可以让外面的人继续。”
姜芸知道打蛇打七寸,陈小秋难道就不知道吗?
陈小秋料定姜芸如果知道她已经是范晔的人,她一定不敢再动陈小秋。
除非,姜芸找死。
娟姐怔怔的看着陈小秋:“你真的是范晔的人?”
陈小秋冷冷道:“没时间了,快打电话。”
陈小秋扔了毛毯,裹紧自己的衣服,收拾好行李箱。
她刚才在地上捡了娟姐的托特包,包里那把锋利的菜刀握在手上,很有分量。
娟姐的电话很快打通。她站在门口,声音发抖。
“芸姐。陈小秋是小范总的人,小范总知道陈小秋跟我来了冯家村,已经连夜赶来。”
“现在,冯家人在砸门。再晚一点,局面恐怕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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