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提到苏眉的名字,他的身体和脸上就会泛起微小的动作。
他是,他一定是周霆琛。
尹流苏相信母亲不会喜欢尹建国那种人品低劣,六亲不认的人,却不知多年前的爱恨情仇。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只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平安脱险。
突然,“啪”的一声。
尹流苏循声望去,陆虞城初触不及防地往地上倒去。
一直以来,扮演着盖世英雄,无坚不摧的陆虞城,倒下了,那是怎样一种概念?
在尹流苏心中,不亚于天崩地裂。
“陆虞城——”
她的浑身乃至灵魂,重重的颤动,随着他一块儿陨落。
踉踉跄跄地奔跑过去,入目的是陆虞城惨白无力满身是血的面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如一摊血泥。根本分辨不出他原来的面目,谁能想象着他是叱咤威风的陆氏年轻总裁?
尹流苏眼里愣怔,惶恐,双肩不可抑止的抖动,面容凝结抽泣……
不行,她要冷静,不能冲动!
尹流苏强自压下悲痛,伸出微颤的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以及颈部动脉,发现气息虽微弱,确确实实存在着。
一下子,她浑身的筋骨跟垮了似的,松了下来,安静了几秒钟后,一抹浓浓的悲怆自四肢百骸弥漫,融化,悄无声息。
“巴布,先把男的关起来。”
周霆琛迟疑良久,吩咐道。
饶是吃惊老爷的决定,巴布只能照做,对着几人摆摆手,使了一个眼色后,两人作势要来翻动陆虞城的身体。
尹流苏张开双臂,护住他,喝道:“不要动他!”
陆虞城伤的很重,如果任意移动,会造成二次伤害,最好的办法是放在担架上。
两壮汉被尹流苏凌厉的眼神给震住了,一时脚步双双停顿住。
巴布沉着气道:“废什么话,老爷怎么说你们怎么做!”
心中忿忿然:最好陆虞城是死了,单枪匹马的就敢闯入格林山庄,以一人之力让他们损失惨重,如此可怕的男人若是活了下去,对他,对老爷,对整个格林山庄是极为危险的隐患。
巴布眼中闪过一记暗芒,迅速埋入漆黑的夜色与灯火之中。
“不要碰他,用担架来抬!”尹流苏声嘶力竭的吼道,“还有,我要一个医药箱!”
众人不禁疑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阶下之囚居然叫嚣的比主人还厉害!
这个女人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身为人质的处境?
“快点!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得陪葬!”
尹流苏眼中泣泪,仇视的低吼着。她是认真的,陆虞城若是在格林山庄遇到不测,陆家的人,整个陆氏集团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除非她死了,否则她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
好大的口气!巴布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周霆琛寡淡肃冷的道:“给她吧。”
“老爷,这……”
巴布不解,见鬼了,一提到苏眉,老爷就不对劲了,他跟着老爷的时间比较长了,有个十来年,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八成是老爷从前的老相好,对了,一定和初一十五的斋戒念佛和城堡阁楼有关。
这件事情,他要不要和如夫人汇报一下?
巴布陷入了沉思之中。管家,说白了就是主人养的一条狗,老爷子的身子骨一天天不行了,他这只沙皮狗,也得为将来谋划一下,择良木而栖。
“巴布,我看你这个管家是不想干了?”
“老爷,我错了,我马上让人准备!”
被周霆琛一吓,巴布额头冒着冷汗,身体瑟瑟发抖,不敢迟疑。
尹流苏呼吸缓缓地平复,按着陆虞城头顶上出血的位置,陷入了新一轮的担忧之中。
周霆琛派了一个家庭医生过来,尹流苏没有逞能,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打下手,清理伤口。
“幸好没有伤到要害或者是骨折,他的命可真硬啊。”家庭医生检查完,感慨了一句。
尹流苏望着床榻上鼻青脸肿的陆虞城,内心深处一波一波的热流涌动着,喉间哽噎着。
打了针,吊了水,她趴在陆虞城床沿上,怀着各种迷茫复杂的心情,抵不住疲惫感袭来,不知什么时候阖上了眼睛。
她的柔荑,牢牢的握住他变得些许粗砾的掌心。
仿佛,这么相牵,就可以一直白头,地老天荒。
她泪光盈睫。对自己默默的说:陆虞城,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离开你!
我都全心全意的信任你!
但是,你要快点醒来,我亲自对你说,好么?
窗外。
血色的黑夜即将逝去,天空泛起了一片鱼肚白,可清晨的寒风更加的刺骨,气温已经跌落了十度以下。
似乎,连红红的阳光照射下来,都无法感觉到半丝暖意。
尹流苏在光线明亮的复古客房里醒来,准确的说,她是被冻醒的,背上的皮肤和肌肉,冷的滋滋打颤。
没有人会在半夜里替她披衣。
尹流苏第一眼望过去,目露惊疑:人呢?
床上空空如也,只剩一张掀开一半的被子,以及挂在帷幔钩子上的盐水瓶管子和枕头。
没有陆虞城。
血液,在一瞬间加速流转。
肝脏脉搏,清晰可闻。
她听见自己内心身处的狂叫,嘶喊。她快速的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后,勉强站稳了身子。
她试图打开房门,却发现从外面上了锁!
“开门!我要出去!你们把我丈夫带到哪里去了!开开门!”
尹流苏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木质的门板,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的乞求辱骂,由始至终,没有人理睬。
她不知道陆虞城现在怎么样了,或许周霆琛出尔反尔后悔了,或者管家巴布怀恨在心,或许……
如果昨天晚上她没有睡着就好了!尹流苏,你真是一头不折不扣的蠢猪,竟然蠢到连人什么时候被带走的都不知道!
手心红红肿肿,已然分不清疼痛,麻木不已。
她颓然的跪坐在地板上,头靠在门板上,默默地流着清泪。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是绝望着,后悔着的。
陆虞城陷入的危险,都是她害的。
为什么她非要逞强,跑到黎川这种地方来呢?如果她不来,陆虞城就不会追随,如果没有她,陆虞城现在一定是坐在陆氏高档的办公室里,吹着暖暖的空调,过着奢靡的生活!
可现在,他命在旦夕,说什么都晚了!
尹流苏满脸的悔恨,双目红肿。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门,是管家。
尹流苏胡乱地抹去了泪迹,一骨碌抓住巴布的衣服,苍白却凶狠的问:“我丈夫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她发狠时的样子,着实几分摄人。
很疯狂。
巴布喜欢漂亮的女人无疑,可眼前的尹流苏太过歇斯底里,加上昨晚的恩怨情仇,左右没了好态度。
他不耐烦的用力一推,“松开,松开!你自己都是个阶下之囚,还有空担心别人!”
尹流苏跌落在地,眸光森寒,反反复复道:“他在哪里,我要知道,我必须要知道!”
语气中仿佛有一种魔症似的执念。
巴布总觉得这个女人快疯了,抿了会儿厚厚的香肠嘴,恶声恶气的道:“太吵了,人还活着呢,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关,暂时死不了!”
她瞳孔的眼神渐渐清明,“带我去,我要见他!”
见不到他,她心慌。
“这个可不行,我们老爷对你们已经大发善心了,现在老爷要见你,你换身干净的衣服。”
巴布捂着嘴巴,原来觉得她挺干干净净的,没想到越来越邋遢,满身的血腥味道,脸上更是眼泪鼻涕混合着红色的血迹,没来由的倒胃口。
他退出房间后,便有一个年轻的女佣送来了干净整洁的女式服装,雪白的貂皮大衣和裙子,以及平底的一双普通的白色护士鞋。
真是……很奇怪的一个价格悬殊的组合。
尹流苏自然是识货的,单单这件皮草,便要值个几万块钱!
周霆琛出手好阔绰!
但是,这衣服鞋子是之前就准备好的么?为什么竟连鞋子的尺寸都是刚刚合适的?
尹流苏疑惑的心情转眼便被对陆虞城的担忧所取代。
她慢慢冷静下来,巴布刚刚应该没有骗她,如果周霆琛想杀陆虞城,昨晚就可以动手,反正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她现在最大的底牌时,借着母亲和周霆琛的旧情,说服他,放了他们。
这个办法未必无用。
“小姐,你真美。”
梳洗干净,换上衣服,尹流苏是那样的光彩夺目,楚楚动人,若不是脸上的憔悴让她显得冰冷而不可亲近,大抵是如同神仙妃子那般。
尹流苏恍若未闻,跟随着女佣走过长长的旋转似的阶梯,如同中世纪的欧洲古堡,神秘,幽暗,恐慌,古老,浓郁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但,那是假象。
房子仔细观察,就知道是现代工艺模仿建造的,毕竟脚下踩的是华夏国的大陆。
她来到顶层的一间阁楼,从外面看的话,应该是古堡最顶端的一处。
女佣退下,只剩下她一人。
“进来吧。”
周霆琛阴森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尹流苏迟疑了一下,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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