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延河边,郑律成手里拿着笔记本,陪着王震和顾江涛在河滩上走着。郑律成想尽量听到首长们对他的新作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顾江涛对王震说:“老王,说实话,我很感谢你。”
王震:“感谢我什么?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其实我硬把你拉出看他们排练,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我记得长征的时候,你管过一段文化宣传嘛,又是刚从根据地调到延安来的,部队、地方全干过,应该有发言权……”
顾江涛只是笑不说话……
王震:“你笑什么?看你这满面红光的,好像是我请你来吃喜酒似的。你倒是谈点意见呀,提个建议什么的,人家郑律成送出这么远,可是希望能听到你这位老同志的好意见,好想法,回去进一步修改。”
顾江涛:“我有那么老么?”
王震也笑了起来:“我说的老是你资历老,经历丰富,革命贡献大嘛。”
顾江涛:“没意见,真的没意见,很好,非常的好。小郑,有才华,有事业心,前途无量。”
王震:“算了,我看你不是没意见,是心不在焉。”
顾江涛哈哈一笑,小声地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有些事我回头跟你说吧。”
王震无奈地说道:“好吧,我要是知道你忙得四脚朝天,我就不拉你出来了。”
王震回过身对跟在身后的郑律成说:“律成同志。”
郑律成:“首长……”
王震:“《延水谣》不错这是公认的了,但歌写好了,也会唱了,我觉得还不够,还要演好。你们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组织个小乐队,多少弄点乐器,凑起个小乐队伴奏一下,吹拉弹唱结合起来才叫娱乐嘛,和尚念个经还得有钟磬木鱼呢,有点伴奏效果肯定是不一样。”
郑律成点头:“首长说的对,肯定是不一样的。只不过我们现在的条件太差,我们音乐系到现在连台钢琴都没有,对作曲和学唱的人来说,没有钢琴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王震:“是吗?可现在没钢琴,你写的歌不是也蛮好听的。”
郑律成点点头:“对,是可以写出来,要完全凭借乐理知识和感情经历的记忆,把你所有的想象用音符记录下来,但不完美的是,作者是听不到具象的音乐色彩的,音乐形象依然是抽象的,是在意念中的……”
王震:“你别跟我说这么多,我不懂音乐,已经被你弄糊涂了。你的意思是,钢琴对你们很重要,对吧?”
郑律成:“是的,很重要。”
王震:“重要到什么程度?”
郑律成又不知如何回答了:“……这个嘛,比如音程,音程是有色彩形象的。大三度,不完全协和,色彩就是明亮的。小三度,不完全协和,色彩就是暗淡的!”
王震又发懵了,回头看着郑律成。郑律成知道首长可能没听明白,进而深度解释道:“首长,其实很简单,旋律中的音程组合是会产生联想的,这种联想会在你眼前出现不同的画面,不同的色彩,产生不同的感觉。比如大三和弦就能产生稳定协和的明亮的感觉,而小三和弦会产生稳定的但是黯淡的感受,减三和弦就不稳定了,你会觉得刺耳,不舒服了,有压抑感……这些形的色彩,作曲家当场就可以用钢琴弹出来……首长,你好像还是没明白?”
王震:“我不是不明白,我是根本就不懂。我现在比你没钢琴还痛苦。”
顾江涛拍拍郑律成:“小郑啊,你不要跟他说那么多,王震同志是员战将,领兵打仗他内行,你跟他谈作曲不是对牛弹琴吗?”
郑律成:“哦,原来是这样。”
王震笑笑:我以为很简单的事,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会这么深,打仗的和搞音乐的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顾江涛:“所以,最笨的办法也是最聪明的办法,不多嘴,少说话,我不懂绝不发表意见。”
王震哈哈大笑起来:“老滑头。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感觉好就说好,不好就说不好。打仗嘛,部队冲上去了,完成任务了,就要表彰,就要挂红花,发奖状。”
郑律成想起什么:“首长,我们用步枪大刀也能打仗,也能杀敌,但要是再有挺马克沁机枪,再有门92式步兵炮就不一样了。”
王震一怔,一拍手:“哎,你这一说我明白了,明白了。钢琴对你们作曲家来说是机关枪,是大炮?你早说啊……”
郑律成:“我的意思不是非要有钢琴才能创作,而是……”
王震:“如果有架钢琴,你们就如鱼得水更加得心应手。我知道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小郑,来延安有一年了吧?”
郑律成点头。
王震:“谈恋爱了吗?”
郑律成:“没有,不急。”
王震:“等什么呢?”
郑律成笑笑:“我想等入了党再考虑。”
王震:“也对,思想上追求进步,生活中也要有理想,好。不过有了对象也告诉我一声啊。”
郑律成:“一定的。”
顾江涛是故意落在了后面,此刻他与冯处长的谈话也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顾江涛问冯处长:“小冯,感觉怎么样啊?”
冯处长:“部长指哪一方面,是今天排练的节目?”
顾江涛:“是今天的节目排练。”
冯处长:“节目排练和排练节目……不一样吗?王旅长和冼星海都表扬这个节目好,郑律成的确有才华……”
顾江涛干脆打断冯处长:“哎小冯……你跟他们抗大女生队的人熟不熟悉呀?”
冯处长笑了笑:“当然熟悉了。”
顾江涛:“哦,听你这口气,还不是一般的熟悉吗?”
冯处长:“不瞒首长,我对象就在女生队。”
顾江涛:“哦——原来是这样啊,是哪一位,是当队长的吗。”
冯处长:“不是,她哪能当队长啊,一堆人里面,站在后排的第三位。”
顾江涛其实也没印象,却说:“……后排第三位是吧,哦,不错不错……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冯处长:“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感情上还算合得来。”
顾江涛:“我是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单位跟抗大在工作上来往也不多,你怎么就跟第三排最后一位认识的呢?”
冯处长:“是后排第三位,不是第三排最后。”
顾江涛:“这个认识过程一定很浪漫?”
冯处长:“其实也很简单,是组织上安排的。”
顾江涛点点头:“你说。”
冯处长:“有一天是星期六,姜副部长通知我到他办公的窑洞。我去了,大暑就在窑洞里面坐着,她姓韩。”
顾江涛:“哦。”
冯处长:“姜副部长说,小韩听了你的情况,没什么意见,现就看你的态度了。我当时有些懵,问要什么态度?姜副部长说,谈个对象还不明白吗?你说行,小韩就给你当老婆;不行,就嫁别的干部了。”
顾江涛:“姜副部长是这么说的。”
冯处长:“是这么说的。小韩当时在场。”
顾江涛:“等等,你把节气搞清楚,究竟是小寒还是大暑?”
冯处长:“她姓韩,韩信的韩。我看小韩脸红红的,就说,行吧。姜副部长又掐指算了算我们两人的条件,看够不够“358团”的条件,一算正好符合,就写了封介绍信说,你们俩就算恋爱了啊,谁也不许三心二意,感觉差不多了就到边区政府登个记。去吧。”
顾江涛:“就这么简单?”
冯处长:“就这么简单。拿过介绍信后我就没敢再抬头看她一眼,她也不敢看我,一个多月我也没敢去抗大找她,还是姜副部长提醒说,再不去登记介绍信就作废了。我才匆匆忙忙跑去登记处。到了登记处窑洞门外一看,有五六个女同志和五六个男同志分成两拨站着,都是来办理结婚登记的。我有些傻眼了,谁是小韩呀?我当时真是认不出来了,又不敢乱认,怕闹出误会,我就在门外找了个地方蹲着。”
顾江涛:“光蹲着行了?”
冯处长:“部长,你说的话就是真理。你说最笨的办法就是最聪明的办法,我当时就是采用最笨的办法,等人家都登记完了,那剩下的就是我们俩呗。”
顾江涛:“聪明。”
冯处长:“最后走过一个女同志踢了我一脚说,说你再不起来我就跟别人登记了。我说我等小韩呢,她噎了我一句说,我不是小韩(寒)是大暑啊?”顾江涛:“登了?”
冯处长:“跟大暑登了。”
顾江涛点点头:“也算有点浪漫。她究竟是小寒还是大暑?”
冯处长:“她踢了我一脚后,我就开始叫她大暑了。”
顾江涛:“小冯,交给你一个任务。”
冯处长:“部长,你说。”
冯处长掏出小本子……
顾江涛:“哎,你注意到那位叫丁雪松的女同志了吗?”
冯处长:“这是她们队长啊。”
顾江涛:“结婚了吗?”
冯处长:“还没有。”
顾江涛:“为什么还没有?”
冯处长:“……这,我不清楚。”
顾江涛:“我对她印象不错。”
冯处长一下愣住了,冯处长心声:“印象不错?哦,排练节目和节目排练……是不一样啊。”
冯处长马上明白了顾江涛的意思:“对啊对啊,部长,你这么多年一心为了工作,把自己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顾江涛:“脑后?我们那个时候哪有脑前脑后,是夹着脑袋干革命,完不成任务,是要提头来见的。”
冯处长:“……部长你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顾江涛马上变得十分高兴:“哎,你对她了解吗?”
冯处长:“丁雪松是吧,多少了解她的一些情况。丁雪松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女同志,长得漂亮不说,有文化,有工作能力,首长真是好眼力啊,几十个姑娘你一眼就看中了她。如果讲“门当户对”的话,首长的资历和水平,肯定会让丁雪松钦佩……不知道再钦佩,让她激动……无话可说。”
顾江涛显得有些激动:“你有这个把握?”
冯处长:“百分之百。”
顾江涛:“何以见得?”
冯处长:“比如我们大暑吧,我就问过她,你是怎么就同意嫁给我的?她说,听姜副部长说你参加过长征,我说就这一条你就同意了?她说还需要什么?后来我告诉她,当红军前我一字也不认识,现在我能读书看报写材料,肚里的这些墨水全是在行军路上学到的,再次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首长,你曾经也是纵队副司令员,战功赫赫,资历深厚,把这些往她面前一摆,哪有不成之道理?”
顾江涛一抬头。王震和郑律成已经走出老远,只剩下两个小黑影……
顾江涛:“唉,真是怪事啊,一个领兵打仗,一个写曲子的,他俩怎么能聊到一起的呢?”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88_188399/121878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