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月别过了脸去,满腹伤悲尽数湮于眼底,
再一抬头,神色竟显出几分自嘲:“你们放心,世子只是远远看了我一眼,连台阶都不曾步下。”
“所以世子并非中意我,我也绝不会抢了孟长乐的婚约,你们大可把心放回肚子里!”
侯夫人泣不成声,觉得自己冤了女儿,一时间又气又悔,当下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孟行舟抿抿唇,终于也是无话可说,只在见到侯夫人的眼泪时,才蹙眉看了孟清月一眼,有几分淡淡的不满,“那你早说不就行了?我们又不是存心要冤枉你的。”
是啊,他们当然不是存心冤枉自己的。
只是在她抗过肆虐风雪,顶住滔天怒火,终于捡了一条命回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
“跪下。”
孟清月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彻底对所谓的家人失望。
孟长乐在一旁咬着嘴唇,踌躇半晌,还是上前去扯孟清月的衣袖,“妹妹,对不住,若非是我伤了世子的鹦鹉,你也不会”
孟清月猛地甩开她,眼中的嫌恶再也不加掩饰,
“若你当真觉得对不住我,就去外头也跪上三个时辰!否则就莫要在此惺惺作态,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眼见着孟清月如此咄咄逼人,孟行舟原有的几分愧悔很快便被对孟长乐的心疼所取代,“你对长乐凶什么凶?孟清月,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行了行了,都吵什么吵!”
淮南侯面色不善的开口,“此事到此为止,行舟,清月到底是你妹妹,你言语委实过分了些。
清月,世子爷是你姐姐的未婚夫,以后警醒着些,莫要再惹人闲话。”
淮南侯各打五十大板,显然是没有再要追究下去的意思。
孟清月也不在意了,哀莫大于心死,都不重要了。
她苦笑着起身,拖着一瘸一拐的双腿,却又被淮南侯叫住,“清月。”
他意味深长看她一眼,随即不轻不重敲打着,“清月,你的婚事为父另有打算,只是国公府那样的门第,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你明白么?”
“女儿明白。”孟清月静默颔首,转身离去。
许是在雪地里冻了太久,入夜天气骤凉,孟清月发起了高热。
迷迷糊糊的,难受得哼唧起来,翠儿红着眼给她换水敷额头,愈发心疼起了自家姑娘。
于是咬了牙,吩咐小侍女,“去,把姑娘生病的消息告诉侯爷,侯夫人,少爷,挨个通知一遍!”
她就不信,这些所谓至亲——眼见着姑娘生病,还真能一个个的都不闻不问不成!
一刻钟一炷香一个时辰过去
足足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等来孟行舟,门帘掀开,带进满室风雪,“清月怎么了?”
翠儿上前,含着哭腔:“公子,我们小姐自从替大小姐罚跪回来,就病得卧床不起,眼看着都说起胡话来了”
孟行舟蹙眉,行至床前,果见孟清月面色苍白虚弱,如今这样安静的躺着,倒是显出几分乖顺来。
从前她在自己面前素来如此温顺,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性子竟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乖戾,
若她还能如从前那般懂事,他又何至于狠心把她扔到雪地里不闻不问?
思及此处,孟行舟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接过了药碗,一口一口喂与孟清月喝下。
眼见着公子对姑娘这般细心,想必到底还是顾念着兄妹情的,于是翠儿欲言又止,还是鼓足勇气说道,
“其实原本夫人也是要过来的,却因大小姐忽得了风寒,便只得赶着去照顾那边了”
翠儿刻意咬重了“忽得风寒”这四个字。
她眼巴巴看着孟行舟,神色愤愤不平,话中深意不言自明。
孟行舟淡淡瞥她一眼,有些不悦:“主家的事,莫要议论。”
翠儿只得不言语了。
孟清月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总之她一睁眼,迎面对上的便是孟行舟充满血丝的眼。
她愣了,旋即便是不可置信,她病着的这几天,竟是阿兄在这里照顾她么?
望着孟清月略有些感动的双眸,孟行舟微微抿唇,却是说,“今晚镇国公府的人会来用膳,是以我先来告知一声,待会儿你见着了世子,能避远便避远些,莫要再打他的主意。”
孟清月先是一怔,而后擒了分苦涩的笑,答应道:“好。”
孟清月的声音很轻,也并没有赌气,可不知为何,孟行舟总觉得她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于是语气不自觉含了几分严厉,“清月,我说这些也是为你好,你若执意要高攀国公府,那么也只会惹得世子厌恶,爹娘失望,如此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孟清月仍然垂着头,嗓音却有些嘶哑,“阿兄,我本来就已答应了,你无需再说这么多。”
孟行舟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明明是从小闹到大的亲密兄妹,却也终是到了相顾无言的地步。
天色渐暗,彼时的侯府正厅,燃着暖暖的炭盆,一大桌子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
这些天,镇国公逢人便说自家女儿即将要回府一事,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言罢,还感慨的补了一句,“从前见你们家两个女儿,委实是把我羡慕的不行,现下终于也要有自己的女儿了。”
“那当真是天大的喜事!”
淮南侯最通人情练达,当即高兴的跟自家女儿找回来一样,连声恭贺起来。
旋即话锋一转,说道,“既如此,不如喜上加喜,把两个小儿女的亲事也趁早办了”
镇国公微微蹙眉,正欲说话,乔羡便抢在他之前开了口,“世伯,我妹妹回府是咱们家眼下的头等大事,必须先等她回来,然后我再娶亲。
一番话,说得淮南侯府的人面子都有些挂不住。
他妹妹回家是头等大事,言外——娶长乐就不是头等大事了?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孟清月慢吞吞换了衣裳,又往自己脸上打了些胭脂,确保自己面色并不苍白之后,她扶着小翠的手出了屋。
夜色渐凉,她身子还没好全,此刻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却见得前方小道上过来一个小厮,毕恭毕敬道,“二小姐,侯爷怕你寻错了地儿,特意遣奴才来知会一声,今晚家宴在凝晖堂。”
孟清月点了点头,旋即便换了个方向,往凝晖堂去了。
越走越偏,越走越暗,及至见到空空荡荡的凝晖堂,孟清月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当即转了身,极快的便要离去。
下一秒,便感到一阵重重的推力朝自己凌风袭来。
“扑通”一声,孟清月就这么砸落湖面,落进了冰冷的荷花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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