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楚无法容忍有人贬低父皇和大虞。
即使是眼前自己所敬仰的老先生!
她眼中已有怒意:“老先生,若无国,何来家?若非陛下连年挥师北伐,击退了北蛮,如今大虞百姓又岂有安定日子?”
“呦呵,你是在挑战我吗?”林闲眯着眼。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人争辩过了。
上次同人争辩,还是在二十年前。
沉寂多年,难免技痒。
“我接受你的挑战!”
既然如此,他今日就好好和这个毛头小子说道说道!
王端默默地点燃火锅,开始下菜。
一位是深藏不露的隐世高人。
一位是见识不凡的大家公子。
他有预感,今日良人之间的争论,一定非常下饭。
“你说国,那我们就说说这大虞朝。”
“先说近的,就说这渝州,三年前,大虞国主寿辰,令天下各地立像瞻仰,以示勇武。
时任渝州刺史张品,奉旨立像,将渝州城南的一块地方,定为选址,责令百姓拆迁。”
“这有何问题?”宁楚楚反问道。
大虞历代哪个国主没有立过像?
父皇多年来就这一次立像,远称不上奢靡劳民。
林闲:“你可知当时那块地皮价售几何?”
林闲伸出手指:“八吊钱一平。”
“你可知当时拆迁的补偿是多少?”
“八文钱一平。”
一吊,等于一百文!
“就因为国主老儿过个生日,渝州百姓节衣缩食,几代人含辛茹苦购置的家产,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怎会如此?!”宁楚楚花容失色,这些事情她从未听过。
在她看来,拆迁很正常,赔偿到位就行。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官府给予百姓的赔偿居然如此之低。
“百姓自然不干,将县衙围了起来,讨要说法,结果你猜怎么着?张品大手一挥,直接将百姓定性为作乱,打压一片,不从便是谋反,百姓告官无能,不得不从。”
宁楚楚气的脸都白了,辩驳道:“那也是张品的原因!大虞难免有个别贪官污吏,此事若是传及京都,陛下定会严惩不贷!”
“王端,你可知大虞律法?张品之流,该当何罪?”
正在干饭的王端突然听到林闲发问,不由得一愣,连忙放下碗筷思索。
大虞科举之中,也有关于刑法的题目,他也是看不过少的。
略微一想,便道:“按大虞律法,张品强征暴敛,欺压百姓,当革职,降三品后查看。”
林闲笑了。
这并不是一个天子犯法和百姓同罪的时代。
这是一个阶级森明的时代。
一个官贵民轻的时代。
一个吃人的时代。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万贯家财一朝尽丧,而换来的,仅仅只是张品降职查看。”
“公平么?”
宁楚楚沉默了。
她很想辩解,说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可善良的内心告诉她,这并不公平。
“贞安五年,北蛮叩关,铁马金戈长驱直入,横扫北境七州。”
“危难之际,当今大虞国主毅然决然御驾亲征,领兵十万和北蛮大军会猎寒川。”
宁楚楚反问道。
“此战难道不该打?”
那一战,她亲身经历过。
当年她才七岁,至今都忘不掉北蛮铁骑杀到京都城墙下,那黑云压城一望无际的恐怖画面。
若非那一战父王英勇,于逆境中斩首北蛮王,击退了北蛮大军。
只怕大虞在那时就会被灭国。
“当然该打。”
林闲话锋一转。
“那一战,乃是大虞卫国之战,投入的士兵民夫,辎重钱粮无法估量!保守估计,光说当时参与京都防卫战的民夫,就足有三十万人。”
“战死的士兵将领,不计其数!”
“我想问你的是,战后,那些战死者的家眷下场如何?”
“那些因战重伤致残之人,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接连的发问,让宁楚楚措手不及,她着慌张无措地辩解道:“朝廷每年都有对阵亡将士极其家眷的资助……”
林闲问道:“多少文?”
宁楚楚低下头,她只知道有,但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林闲看向王端,王端这时已经放下碗筷,一脸严肃。
“老师,我也不知道。”
“大虞令,凡阵亡士卒,补贴一两;其家眷每月可在当地官府领取十文钱的补助,直至一年期满;伤残士卒,补贴五吊,无其他补助。”
林闲伸出一根手指,脸上是透着悲哀的嘲弄。
“满打满算,一千一百文钱,就是一条人命。”
“而这些钱,在渝州甚至买不起一个厕所。”
“这还仅仅只是在编的士卒,而那些自发参战的民夫百姓,则分文没有!”
宁楚楚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确实觉得这些钱,太少了些。
并没有“那又如何?这些贱民的命不就值这个钱吗?”的傲慢。
这也是林闲愿意和她多聊几句的原因。
“你说先国后家,那我问你,若无这一个个百姓,何以称国?若无数以万计百姓舍生忘死,何以有国?百姓为大虞奉献了生命,大虞又回馈了百姓什么?”
“劳役,欺压以及那九出十三归的税赋!”
“前段时间出了个许长安,说是什么武神,年纪轻轻横扫漠北,打的北蛮哭爹喊娘。”
“一问怎么打的,结果是用百姓的命去填,整整八万人,被他挥霍了十之八九,最后只剩了五千人回来!而战果竟然只是抢回来了北蛮单于的大帐。”
“笑话!”
“这踏马也叫打仗?”
“就这,天下无不赞扬许长安之名,当今国主,还要将最疼爱的公主嫁给他?也就那公主聪明点,跑路了,要不然不给许长安这个弱智生一窝弱智来祸害大虞百姓?”
宁楚楚气呼呼地盯着林闲。
她很想指着林闲的鼻子破口大骂,但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林闲对大虞的感观并不好。
宁楚楚因为身份,对大虞以及自己父王有政通人和,仁厚爱民的滤镜。
但林闲却深知大虞皇室是什么尿性。
就已让南庆百姓水深火热十几年,只为扳倒房悬这件事来说,宁楚楚怎么也无法想象,林闲却认为这事儿,国主老儿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渝州城南有一块贫民窟,你没事可以去那里看看。”
“看看你心中的国。”
“也看看这大虞的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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