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川看着坟前的父亲，不停地絮絮叨叨，心里还是疑惑迷茫。
长这么大，他做过最美的梦就是去县里国营饭店饱餐一顿锅包肉。可如今不仅清醒着能去省城，还能在省城生活、念书，真太不真实了。
随着李槊“咚咚咚”的三个响头磕完，起身冲他们哥俩道：
“你俩也过来给你们太爷爷、爷爷磕头，磕完咱们该回去了。”
“哦，好。”李旺川回神，跟哥哥一起到坟前跪下。
哥俩磕完头后，李槊上前把供尖儿上的苹果揣兜，又拿两块槽子糕、一块小饽饽，爷仨分食。
这是上江村流传下来的规矩，据说老祖宗会把福气传到供尖儿上，后人吃下会一顺百顺，增福增吉。
吃过糕点，确定纸都烧完、没有火星子，爷仨才下山回家。
沿途李槊走的很慢，虽然发生过那件不好的事，可到底是他生活多年、当了好几年大队长的地方，心中的不舍真是溢于言表。
“爸，咱们明天到省城就能开小卖部吗？”李旺山问。
他与李旺川不同，他是长子，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而且还要帮父母分担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一旦家里不种地，一年的嚼谷就只能靠钱买。可现在父亲不当大队长了，他们又要去省城生活，后续万一发生点儿什么，都不是他们家能承受了的。虽说有大爷一家在省城，可过日子还得靠自己。亲戚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不能完全指望人家。
知子莫若父，李槊听到这话就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拍拍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你大爷选的地方很好，小卖部开张就能赚钱。而且咱家还有些积蓄，你不用担。往后我和你大爷出去进货、送货，你妈在家看小卖部，做饭、洗衣服。等到了省城，你趁放假期间把旺川和小雪的学习抓一抓，别到时候开学掉队。”
“放心吧爸，我会把他们俩看顾好的。”
“哥不用操心我，我自己能学，哥教小雪就行了。”
看着两个儿子都这么懂事，李槊欣慰的一手搂一个，继续往山下走。
沿途发现不少把蒿和野麦子，李槊想起省城房屋后面的菜地，突然停下脚步。
“咋地了爸？”李旺山问。
走在前面的李旺川见状，也折返回来，满脸疑惑。
“没咋地，咱在省城的菜园子不小，我想挖几棵把蒿回去种杖子边儿，以后做鱼就方便了。”
把蒿又叫野苏子，做鱼时加一些能去腥增香，特别好吃。
这东西窜根，没人收拾几棵就能窜的满院子都是，生命力极强。
李旺山听了点头，忙让李旺川回家取土篮子。
“正好这里有大叶芹，我大娘最喜欢吃。咱们摘点，明天中午到省城就可以包饺子，那边可没地方采这个。”
“行，我现在就回去。咱大爷喜欢吃刺果棒，哥别忘了也摘点。”
李旺川说完，撒丫子往山下跑。李旺山弯腰，迅速摘着大叶芹。
李槊看着两个懂事的儿子，欣慰的上扬嘴角，继续挖野苏子。
为了不贪黑进省城，李槊特意约了廖师傅今天半夜出发，这样明天中午就能到。如果一切顺利，下午便可以跟赵老板进货。晚上再贪黑把货摆出来，后天就能开张营业了。
安顿好家里，他准备利用晚上去刨点小片荒，种点玉米、地瓜、土豆啥的，也能充当粮食。
老农没地，心里没底。
就算有个小卖部，做生意可不必种地，不稳定性实在太多了。万一生意不好，一家五口可就要……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旺川急匆匆折返回来，手里什么都没拿，显然并没有回家。
“干啥这么着急？被狗撵了？”
李旺川顾不上父亲的揶揄，一边喘气一边说：
“爸快跟我走，董知青在南边的山坳子那、让二壮哥帮她找人开介绍信，听着意思是准备去川渝找我大哥。”
他口中的大哥就是李旺国，二壮哥就是冯二壮。
李槊也顾不上训斥抄近道的李旺川，扔下手里的尖锹就往南边跑。
这边以前有条路，后来总有长虫出没，他在任期间就不让大伙儿走了。没人走，杂草就长的很高，长虫就更加横行。没想到董雨竟利用这点来这边胡作非为，还要去找大侄子，简直太过分了。
穿出草路往前又走三米，就是李旺川说得那处山坳。
他故意放轻脚步，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冯二壮的声音——
“嫂子不是我说你，跟我孙猛哥不是挺好嘛，瞎折腾啥？再说就两块钱还想让领导为你犯错误？你别闹了行不。”
“哎呀二壮兄弟，你就当帮帮我，我是真的忍受不了孙猛了。你放心，我从川渝回来就有钱了，到时候我给你十块……不，给你五十块作为谢礼，行不？”董雨卑微的就差磕头作揖。
自打被孙猛强硬赖上关系后，她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
不是被占便宜，就是在被占便宜的路上。要不是她态度强硬，此刻怕是早就被孙猛得逞、成为他的人。如果是那种局面，哪怕接到李旺男的信，她也没脸去川渝再找李逸航。
毕竟当下这个时代，还是很看重那层膜的。
讲道理她不该这会儿离开，7月就是高考月，可她真顾不那么多。她手里的积蓄已经全部花光，这趟去川渝的钱还是跟现任大队长撒谎借的，这次走了就没准备再回来，所以她必须把介绍信搞到手。
她有利用人之心，冯二壮又怎会没有！
之所以跟她在这浪费时间的周旋，不过是想多骗点钱，留作路费。如今他跟亲哥、亲嫂子已经彻底闹掰，所以他准备出去闯闯。万一混出个人样，到那时就是他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对不住啊孙猛嫂子，我是真帮不了你。两块钱找人开介绍信，我没那么大本事。”
“那就五块钱，不能再多了，不然我都没有路费去找他了。二壮，你要学会放长线、钓大鱼，只要我这趟顺利走了，到时候回来就能给你五十块钱，五十块钱啊！”
本以为没念过书的冯二壮会很好骗，没想到他竟这么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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