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婉如笑吟吟看着陆老夫人,心里对眼前这个老太婆,半点好感都没有。

    别说她和陆家缘分长久不了,即便她是陆江年真正的妻子,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去讨好此人。

    因为这个人,就是一个刻薄无情,严苛不慈的黑心恶妇。

    原主书中意外身死,她就是其中重要的推手。

    所以,她与陆老夫人,绝不可能和平共处。

    老太婆敢惹她,她就敢怼她。

    说起来好笑,老太婆出身商户大字不识就罢了,却常常自诩耕读之家,知礼明义,以往,没少讥讽原主出身寒微,世居乡野,上不得陆家的高台盘。

    她却忘了,陆家虽然出了几代的读书人,但是真正入仕走入官途的,不过是从老太爷开始的而已。

    陆家的祖辈,比元家的祖辈,好似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小人得志的嘴脸,此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老太婆不是端着读书人的清高气质吗?

    不是看不上汪敏和元婉如这种平头百姓出身的“污浊之人”吗?

    那元婉如就旁征博引,说典故,讲道理,看她如何应对。

    打蛇打七寸,这一下,她是打到了陆老夫人的软肋了。

    陆老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咬紧牙关,避免自己像市井泼妇一样破口大骂。

    她随儿子在京城多年了,涵养出来的优雅高贵,可不能让这个小贱人一朝给毁了。

    可是,扶着老夫人的青桔,能感受得到,老夫人有多生气,她喷出来的气息都快冒火了,她真怕老夫人会忍不住打大少夫人。

    有理走遍天下。

    越是要脸的人,越怕这句话。

    元婉如眼中闪过笑意,嘴唇动了动,手上却传来了一股炙热。

    低头一看,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能感觉到指腹上的薄茧,痒痒的。

    是陆江年。

    她猛然抬头,撞入他深邃如渊的眼底。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抓她做什么?

    清澈如水的明眸,荡漾着明晃晃的疑问。

    他眼睫颤动,微微弯腰,在她耳边道:“别过分,见好就收。”

    天气燥热,男子的呼吸阳刚气十足,有些灼热,让她略略往后仰。

    也罢,若真把老夫人气病了,还需要汪敏忙前忙后呢,不划算。

    鸣金收兵。

    陆江年本以为,她不会如此听话,却听她轻柔地应了一声:“嗯”。

    定睛细看,她已经藏起了锋芒,低眉敛目站在那里,乖巧得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陆老夫人竭力维持仪态,可是尖锐的声音,还是透露出她的愤怒:“江年,你娶的好媳妇,好厉害的一张嘴,死人都能让她说活了。”

    “她觉得我冤屈了她,要我给她道歉,你呢,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这把火烧到了陆江年身上,元婉如抬眸看他,这人不会拆她的台吧?

    却见他不慌不忙道:“十岁那年,因我箭术精进许多,父亲送了我一把弓,我爱不释手,日夜携带。”

    “后来,祖父不小心摔坏了那把弓,他当时就表示歉意,并且许诺赔偿一把更好的弓给我。”

    “过了两天,祖父兴冲冲拿了一把好弓过来。”

    “弓身是上好的紫檀木,通身赤黑声音清扬,比父亲送我的那把弓更胜一筹,至今那把弓依然在我房中挂着。”

    “祖父如此,祖母亦可如此。”

    “元氏是我的娘子,她平白无故被人冤枉,祖母因潘姨娘有孕轻拿轻放,我并不认同。依我之见,这三人当严惩,割了舌头省得她们挑弄是非,以儆效尤。”

    割了舌头?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恐怖了吧,至于这么严重吗?

    元婉如诧异地看着陆江年,他的目光沉静凛冽,半点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他随意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枣花几人,她们已经瑟瑟发抖,万分恐惧。

    话说到这份上,陆老夫人气血翻涌,差点背过气去。

    果真是汪氏的好儿子,居然这样逼迫她。

    她勃然大怒:“好,好得很,你和元氏,真是夫妻一体。”

    陆江年波澜不惊,接着说:“我娶了她,自当夫妻一体。这次看在祖母面上,也便罢了,下次若再随意欺辱聆水居,我定不轻饶。”

    “望祖母日后,切勿先入为主,凡事总要有真凭实据,再论罪处罚。”

    忽然,他话锋一转,“不过,您是长辈,我们身为晚辈自该忍让。”

    什么意思?

    他莫非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元婉如可不答应,陆江年凭什么擅自替她做决定。

    他忽然掌中用力,捏得她的手腕有些发疼,她一时忘了开口。

    而他则语速飞快地说:“道歉不必了,祖母把那只羊脂玉镯送给元氏,此番诚意,她自心悦诚服,孙儿亦无话可说。”

    周芳率先反应过来,失声大喊:“那只羊脂玉镯?不行。”

    陆江年说的羊脂玉镯,是皇上赏赐给陆松,陆松又孝敬给陆老夫人的。

    西域进贡的上好羊脂玉,质地细腻,温润通透,触手生暖,是罕见的暖玉。

    不仅如此,玉镯上的万福暗纹,雕工精致无比,乃出自名家之手。

    此物价值千金,周芳早就眼馋了。

    老夫人偏心二老爷,偏心陆江旬,那这羊脂玉镯,早晚会落到二房手中。

    她只盼着,哄得老夫人早日送她。

    怎么可以让元婉如拿了去?

    元婉如顿时眉开眼笑,马上忘了手腕上的痛。

    陆老夫人自得了镯子后,时常戴出来显摆,她自然知道它的罕有。

    若能得到羊脂玉镯,老太婆只怕要心头滴血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随意冤枉她。

    她眼里尽是狡黠:“今日闹了这一场,外头不明内情的人,难免觉得我们陆家长辈势利,欺负我一个孤女。”

    “日后我把玉镯戴出去,人人都知道陆家长辈有多疼爱晚辈,那么江旬几位弟弟的亲事,一定十分抢手。”

    “毕竟,如老夫人这般通情达理,慈爱宽厚的长辈,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

    “我就说嘛,老夫人绝不会因为我没有娘家,就故意欺负我,老夫人最公正无私了。”

    周芳脸都黑了。

    难道老夫人不把镯子给她,她就要出去胡说八道,说老夫人仗势欺人,颠倒黑白了吗?

    那陆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想到元婉如今日的嘴皮子功夫,周芳不敢掉以轻心。

    陆江旬十八岁了,婚事耽误不得,这个时候,可不能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而且,她看中的儿媳妇,不是一般人家,必须更加小心仔细,不能出半点差池。

    “老夫人,不如就把羊脂玉镯给她吧。”

    思来想去,还是儿子的婚事重要,其余的暂且可以放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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