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女帝与刘文成依旧在奏对。
可她时不时地看向夜幕,却证明此刻并不轻松。
刘文成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了女帝在担心什么。
“陛下大可放心,螭月统领早已在大狱内外布好了天罗地网,沈世奎若敢行动,必败无疑。”
杨若兮点了点头,但脸上不见丝毫轻松之色。
见此情形,刘文成不禁摇头失笑。
“陛下真正担心的,是陆公子吧?”
此话一出,杨若兮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却兀自强辩道。
“刘公,子安乃忠良之后。”
“兰台公横死,朕未能护住他,自然不愿再见到子安出事。”
不过这些话,骗骗其他人也就罢了,可瞒不过刘文成。
“说起来,陆公子也真是煞费苦心呐!”
刘文成捋着白须开口,“哪怕身陷囹圄,也要一再出手,助陛下铲除奸佞。”
听到他这话,杨若兮顿时目光一凝,脑海中也浮现出了那道孤傲身影。
先是一封认罪供词上交大理寺,将沈世奎推上风口浪尖,沦为众矢之的。
紧接着又作一首讥讽诗词,故意送给沈世奎,刺激这个骄矜武夫出手刺杀,自投罗网。
陆子安做这一切,当真是全为了自己啊!
他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想到这里,女帝一时痴了。
子安,朕明白的。
良久之后,女帝陡然看向刘文成。
作为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杨若兮对刘文成异常信任。
“刘公,待得此间事了,可否收子安为徒?”
听到这话,刘文成本能地就想拒绝。
陆子安确实不错,一身傲骨,才思敏捷。
但是问题在于,刘文成乃御史台的都御史,这辈子树敌太多,收下陆子安做弟子,反而对陆子安是坏事。
“陛下,您若想保护陆公子,多的是办法,何必……”
他话还没有说完,女帝就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刘文成。
“刘公不必急着回答,可先看看这段对话。”
“这是子安与螭月的狱中对话,朕看后不禁心生愧意。”
刘文成闻言来了兴趣,立刻接过一看,目光却渐渐凝重了起来。
死则死矣!
可约脂韦之习!
可涨骨鲠之气!
可为正士张目!
可为忠臣发声!
那我陆子安死而无憾!
刘文成默然良久,最后长叹了一声。
“振聋发聩啊!”
“陆公子这一身傲骨,令人钦佩!”
“堪称是天生的台宪种子,必能名垂青史!”
入御史台做个言官御史?
杨若兮脸上露出笑容。
相比于此,她有更好的选择。
起居郎,就很不错。
左相府邸。
李肃卿脸色阴沉。
就在方才,他收到密报,螭月调动禁军,接管了刑部大狱。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那沈世奎要狗急跳墙,直接劫狱杀人了!
想到这里,李肃卿不由愤怒地将茶杯摔在地上。
坐在他对面有一人,相貌硬朗身形瘦削,双目却炯炯有神,名为张遮,如今只是个小黄门。
“大人何故动怒?”
“不过是个沈世奎罢了,舍了也就舍了。”
“此人张狂跋扈,且毫无感恩之心,不如顺势除去!”
李肃卿闻言叹了口气。
“老夫真正愤怒的是,女帝对那刘文成言听计从,布下这一系列的杀局,动老夫的人,可她连个招呼都不打!”
刘文成是顾命大臣,他李肃卿又何尝不是呢?
甚至李肃卿身为当朝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权势远远高出那刘文成。
刘文成手里面握着的,不过只是御史台罢了,一群清流言官,除了“风闻奏事”,还有什么用处?
偏偏女帝对他李肃卿充满忌惮,宁愿用刘文成,也不愿用他李肃卿!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沈世奎这条狗除掉了,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除掉本相了?
这才是李肃卿真正不安的地方。
张遮面无表情,抿了一口茶水。
“大人不必过于忧虑。”
“刘文成只是冢中枯骨罢了,他一生树敌太多,且行将木就,致仕是迟早的事情。”
“下官以为,大人真正该担心的,反而是那徐少湖,他即将从北秦回朝了!”
右相,徐少湖,出使北秦即将回朝。
听到这个名字,李肃卿眼中本能地闪过一丝厌恶。
他曾有恩于徐少湖,甚至徐少湖从翰林编修到国子监祭酒,再到如今的右相,这背后的推手正是李肃卿。
左相虽在右相之上,但二者同为丞相,地位职权相当,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互相制衡。
李肃卿想要做那独相,当然要扶持一个“自己人”成为右相。
他本以为,徐少湖是这个“自己人”。
岂料徐少湖做了右相后,旗帜鲜明地与他唱反调,现如今已经培植起了自己的党羽,与他在朝堂之上分庭抗礼。
“子系中山狼,
得志便猖狂。
匹夫乱朝纲,
一载赴黄粱。”
李肃卿冷笑连连。
“这朝堂之上的中山狼,未免也太多了些!”
张遮不置可否。
党争派系,历朝历代屡禁不止。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更何况是这朝堂名利场呢?
李肃卿想要做独相,徐少湖何尝不是如此?
唯有独掌大权不受掣肘,才能实践心中的理想与抱负!
“大人,徐少湖才是大患。”
“至于这个沈世奎,顺势而为才是良策。”
李肃卿叹了口气。
“咎由自取!”
此刻大狱里面。
陆川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整个大狱充斥着肃杀之气,平日里那些熟络的狱卒全都变成了生面孔。
而且这些陌生人一个个虎背熊腰,浑身煞气凌然,明显不是常人。
每个人都只是静静地伫立在牢房门口,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可从他们岿然如山般的身姿里,却仿佛能闻到战场上的血腥味。
那是一股百战余生的气势,对生命的漠视,对战功的渴望,以及对指挥者毫不迟疑的服从。
这是些战兵呐!
陆川摸着下巴观察良久。
唯有狱头马三刀还在,只是脸色异常苍白。
“老马,这是怎么回事?”
马三刀苦笑着瞪了陆川一眼,“还不是公子您做的好事!”
“上面来了消息,今晚可能会有人劫狱,螭月统领已经带着禁军接管了整个大狱……”
此话一出,陆川顿时勃然大怒。
好好好,螭月你个臭娘们儿,非要跟老子过不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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