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君子之交(4000)
这天的小镇注定不平凡,先是南方尾柱山响起震雷般的巨大声响,震的山体摇晃,滚落下无数大小石块,然后山中又升腾起一片迷雾笼罩山体,将尾柱山映照得仿佛人间仙境。
继而山顶天空一片斑斓,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片色彩斑斓竟是由山中发出,喧嚣的色彩将天空染的像个大染缸。
当宋辰轶赶到小镇南边时却见前方人潮拥挤,许多人挤在前方向山中方向张望,即使眼中只有一片白雾萦绕,那些人却兴趣丝毫不减。
宋辰轶满头大汗的挤过摩肩擦踵的人群时,却见前方有一批身着黑甲的兵士手拿闪着凌厉寒光的各式武器围在尾柱山脚,军纪严明,眼神锐利,如虎狼之师。宋辰轶手拿书有“医者仁心”的翠绿玉简走向前去,前方靠近的几名兵士目光紧盯宋辰轶,一旦他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必定会在他身上留下几个汩汩不止的血洞。
虽然宋辰轶并无出格举动的打算,只是心中难免忐忑。
到得近前便有一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从军队后方向负匣少年迎了过来。
官袍男子看了看宋辰轶手上的玉简,作辑行礼,然后摇摇头说道:“伏先生走时特意交代过,小先生是不能过去的。还请小夫子不要让下官为难。”说完官袍男子后退一小步,垂手而立,笑吟吟的看着宋辰轶。
宋辰轶皱了下眉头却并不打算就此离开,也不硬闯只是张望着山中方向,眼中担忧之色不减丝毫。
官袍男子也不恼,甚至叫人搬来桌椅,摆上热茶,笑脸盈盈地立于一旁如同随从般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一直到了亥时,小镇寺庙钟声响起,宋辰轶才返身一步步的向湖边小楼走去。
官袍男子和两名黑甲兵士紧紧跟随,直到宋辰轶回了房间才离开。
此时的小镇格外的安静,月华洒下给小镇镀上了一层银辉,远远看着仿佛一片仙宫阙楼。
第二天一大早,出了一身冷汗的宋辰轶猛的睁开双眼,大大的喘了几口粗气便麻溜的翻身下床,走到隔壁房间看见房门禁闭,上面还挂着自己昨日锁上的锁,便收拾一番下楼去。
到得楼下去见昨日的官袍男子竟也在楼下等候,见着宋辰轶问了声好便识相的让开了道路。
宋辰轶同样作辑还礼,然后向前走去。
今日的小镇似乎与往日并无两样,同样是街上遍布小摊小贩。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但街上行人却比往日多了些,多是一些腰挎长刀,背负长枪的江湖游客或是一些穿着各色道袍的道士和执剑摇扇的浪荡子。
这些人来来往往不大于小镇人士交谈,多是成群的聚在茶楼酒店自顾说着听不懂的话。
宋辰轶到了尾柱山下时却见山脚下围着的人群更加的多了,大多是些外乡来客,小镇人白天大多还有工作,可没有这么闲的。
偶有一两个小镇人也是坐在锦车里身边仆人成群。幸好有官袍男子带路,宋辰轶没花费多少功夫便来到昨日等待的那个地方,地上照例摆放着桌椅,只是桌上却多了一些早点和精致的糕点,桌旁还有一身着青色襦裙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四处张望。
见宋辰轶走了过来,四目相对,小姑娘略有些尴尬,灿灿的将吃了一半的糕点塞入嘴中然后两手背过,目光撇向他处,只是那鼓鼓的小嘴暴露了她刚才的“罪行”。
小姑娘虽把头转向一边,余光却不停地扫着宋辰轶。
宋辰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躬身行礼,小姑娘忙施了个万福然后甜甜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二殿下”官袍男子忙走到小姑娘跟前行礼,小姑娘再次施了万福,脸色严肃,只是鼓鼓的小嘴让她的威严荡然无存。
今日的尾柱山防守依然严密,如一个铁桶滴水不漏。
尾柱山上的迷雾依然萦绕在山间,只能听见一阵轰隆的声响不时从山中传来,随着隆隆的声音不时响起,天上的云彩如打乱的画板肆意的晕开,将天空染成一张杂乱的画布。
“我叫秦青青,你呢”襦裙小姑娘走在宋辰轶一旁摇晃着白嫩的小腿,肌肤似雪,明眸皓齿,小姑娘笑靥如花,如闪着星辰般的大眼望着宋辰轶。恐怕世间没有人能拒绝这番美意,宋辰轶也不能。宋辰轶目光直视前方,看着自称秦青青的小姑娘的明亮双眼,双手拱在一起行了一礼“我叫宋辰轶,伏先生的弟子,宋辰轶”。
“哦,原来你就是伏先生的弟子呀!”小姑娘恍然大悟,摇晃不止的双腿也挺下了晃动,神色肃穆,跳下椅子又行了一礼。
宋辰轶深色慌张,不知所措,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又觉得有点愧疚“自己怕不是用先生的名头唬了人吧”。
且不说尾柱山下的宋辰轶心情如何复杂变化,且看被浓浓迷雾所笼罩的尾柱山上。
只见曾经满山遍野被植被覆盖的尾柱山如今一片荒芜,山顶更是凭空消失,切面平滑整齐如同被从天而降的神兵利器砍断,碎石遍地撒在山间。
此时平整的山顶上有几方势力隔空遥望,闪着不同的光芒,其中闪着柔和青光的正是宋辰轶心心恋恋的伏先生。
只是此时的伏先生状态并不太好,脸色发白,身上洁白无尘的儒袍也是血迹斑斑。
“听说中庭百草一向以救死扶伤为准则,从不参与世事纠纷,亦不参与药草之外的争夺。想不到今日一见原来也是一群欺世盗名之辈。”一方闪着红色光芒的人群里有人大声说道。
伏先生皱了皱眉,却并不做回答。
“中庭百草救死扶伤,每逢乱世山上仙师必下山救济苍生,留得千古芳名。岂是你区区火云门能够说道的。”一身旁环绕诸多儒文的书生打扮男子言辞犀利喝道,男子见伏先生望过来还躬身行了一礼。
然后手中折扇打开指向火云门方向,随即书生身旁儒文化为一柄柄利剑飞向火云门众人,火云门众人一阵慌乱,其余几股势力亦纷纷争斗了起来,尾柱山上又是一阵震动传出迷雾。宋辰轶其后几天天天必到尾柱山脚等伏先生回家,而襦裙小姑娘也每日辰时来申时归。
尾柱山顶的云彩日益绚烂,而伏先生却迟迟不归,虽有官袍男子保证宋辰轶却心中越发焦灼。
这日照例是卯时时分,宋辰轶起身下床推开房门却不见多日站于树下的官袍男子,宋辰轶心中疑惑随即猛然转头看向隔壁房间,只见隔壁房间上挂着的铁锁被打开,整齐的放在一旁阳台上。
宋辰轶走到门前轻轻推了推房门却没有被推动。
宋辰轶心中饱含激动和担忧的回了房门却见房间桌上有一张白纸,宋辰轶快步向前拿起白纸,只见纸上书写有“先生无大碍,闭关修炼几日,勿念。”字迹工整有力,透过宣纸,宋辰轶放下宣纸,心情愉悦的出门而去。
小镇南边的尾柱山上此时山中迷雾已经散去,但往日高大挺拔的山峰已经成了一片乱石,山上高大翠绿的树木也成了撒落一地的破木碎屑。
山下黑甲士兵依旧守在山脚但却没有了前几日的紧张严密。
此时一身穿白色轻纱的女子站在山脚下望着已成一片废墟的山峰,身前一排官袍男子正低头跪拜禀报着,女子不时的点着头,听到要紧处下着命令。
离女子不远处的襦裙小姑娘无聊的踱步,不时张望着一旁的姐姐或望望远处想着“今日那个粗布少年怎不来了”
宋辰轶走在宽阔的东街街道上,往常空旷无人的街道今日却稍显拥挤,来来往往的都是背刀挎剑的外向来客。
不时有人在街上爆发冲突,拔刀相见,拼的个你死我活,但更多的是冲突还没开始便有一队黑甲士兵从人群冲出带走闹事双方。不多时,宋辰轶便到得一处幽静之所。那是一栋五层竹楼,楼外门匾上书有“清水阁”三个大字。
宋辰轶从敞开的大门隐约望见门内有几排书架依墙而立,室内昏暗只有一两处烛光闪动,不时有人影走过遮住了烛光。正当宋辰轶还在犹豫是否该进去时,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七旬老人看着粗布少年。
老人一头白发,面容慈祥,一手拿着灯盏一手向着宋辰轶轻轻招手,宋辰轶略一踌躇便进了门去。
门内景象正如先前门外所见,遍地书架,几盏烛光立于远离书架处。
老人手拿烛光领着宋辰轶上了二楼。
二楼依旧书架众多,但却不似楼下那般昏暗,二楼后面几扇窗户大开,从窗户往外望去就见一棵高大槐树耸立在楼外,清风吹过在窗旁书桌洒下片片枯黄树叶。“后生,这里的书你都可以看,只要别损毁了就行”老人将宋辰轶领上楼后叮嘱道:“切记不可三楼。”说完老人便自顾下楼去了。
宋辰轶在一层不染的书架间来回走动不时翻看书籍,最后选了一本“山居笔记”走到一旁书桌前扫落桌上树叶静坐看书。
接下来伏先生闭关几日宋辰轶天天往书楼跑,跑得勤了也就和那个总是一身破旧长衫的老人熟悉了起来,通过老人的只言片语才得知老人原本并非小镇人士,年轻时候也是一方大文豪。但关于老人为何来小镇,又为何独守这座人迹罕至的书楼老人却不肯透露丝毫。
每每问起老人便会一脸生气的将宋辰轶从楼中赶出来,想必这也是书楼少有人光顾的原因之一吧。
伏先生是在一天夕阳西沉时出关的,宋辰轶看见坐于阳台上的伏先生,高兴的跑了过去嘴里叫着“先生,先生”。伏先生扶正宋辰轶的头冠,笑容满面。
“先生不在都没人给我扶正头冠了”少年不由想到。
伏先生坐在房门前的阳台上望着夕阳下的湖景并不搭话,宋辰轶也闭口不言很享受和先生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夕阳的碎金洒在师徒二人身上,拉出一高一矮长长的影子,孤独而又温暖。
伏先生出关后不久却总爱往外面跑也就罕有与宋辰轶相处的时间。
宋辰轶又成了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流浪少年”。
世事变化总是无常,宋辰轶又一次在夕阳时刻闲逛到了西街时,街旁的那个曾打白天给宋辰轶洗了个澡的妇人又一次在门前洗菜。
夫人抬头见是宋辰轶,马上堆起满是皱纹的沧桑脸庞挤出一个笑容,看得宋辰轶毛骨悚然,心底发寒。
“对不起啊!”妇女生涩的说道,看得出来这事她并不擅长“小人有眼无珠,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可莫要计较。”
“好,好啊!”宋辰轶磕磕巴巴的说完,执了一礼逃也似的跑掉,跑到一半发现自己走错了又走回去,尴尬的冲妇人笑了笑赶快闪人路口小巷。
到得上次的小院,院中依旧哭喊声震天,院中树下的青衫少年正在大声朗诵试图盖过这捅破天际的声音,读的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青衫少年见立于门前的宋辰轶大舒了口气,赶紧拉着宋辰轶进屋,敲响里屋的房门。门是儒衫老者开的,老者眉头紧皱,见得宋辰轶脸色沉了下来“你来作甚”。
宋辰轶躬身执礼:“晚辈是来感谢老先生那日的援助之恩的。”老者眉头舒展,冷漠地说道“不过是递一条毛巾罢了,你不必放心上,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宋辰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自己何处麻烦了这位老先生,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时屋中正哭天喊地的妇人见得门外来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如同被捏了喉咙的鸭子戛然而止。妇人赶紧起身,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走上前来一脸亲切地拉着宋辰轶的手。
“小先生你可算来了,上次来家里也不打声招呼好让婶婶好好招待招待你。”妇人边说边拉着宋辰轶的手向屋内走去。
“你可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子自从你上次走后便一直念叨。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可得多待会吃顿便饭。”
屋内原本正在算着账目的男子也赶紧起身迎了过来,笑容满面,嘴里叫着“贤侄”。门口的老爷子脸色发青,但终究不好发作,一甩袖的离开了。
待到在小院吃完所谓的“粗茶淡饭”后,宋辰轶逃也一般的离开房间,身后夫妇二人执意相送却被老人给厉声呵斥才作废。
妇人在小院门口挥手作别,泪眼婆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人家有游子离家。
宋辰轶与老人走在傍晚的安静街道上。
“今日老头话说过火了但并非针对你,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老人神情落寞“其实老头倒是希望你往后能多过来陪陪老头,你也看见了那个家里老头可是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喽。”
“不过”老人站立在街道中央,皎洁的月光洒在老人沟壑的脸上:“咱两是君子之交,不可掺杂任何利益纠纷,这点切记了。”老人眼神坚定看着宋辰轶。
宋辰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月光洒在一老一少两道身影上,皎洁的银辉如此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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