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端坐在皇后身侧,啜了一口热茶:
“这祁才人也是可怜,大冷天的,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便出来了?”
身后的宫人们看着祁才人那只冻青了的脚,也都打了个寒颤。他们可还记得,几个月前,这祁才人坐着轿子,风风光光地从御书房回宫。
皇后命人将祁才人带下去:
“祁才人,现在你发疹子的事情,本宫已经查清楚给了你一个交代。但你之后不守宫规,数次惊扰圣驾,皇上命你在栖霞宫思过反省,今日你不当来此。”
“来人,送祁才人回宫。”
今日赏梅会来的女眷不少,京城许多官宦之家的夫人小姐都在场。
见到祁才人这般狼狈的模样,都心中连连叹气。
“我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祁才人疯狂地摇头,目光在四周搜寻片刻,忽然顿住。
她对着一个方向哭喊:
“大嫂!大嫂救我……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大嫂……月儿要回去……要回家……”
众人顺着祁才人所看的方向望去,见祁家夫人面色尴尬涨红。
今日来的祁夫人是祁才人的大嫂,如今是家中掌家之人。祁才人的生母祁老夫人在老家,并不在京城。
祁夫人在众人注视中走上前来,干涩地开口:
“才人慎言,才人已入宫,乃皇家妃嫔,宫中便是家。”
祁夫人看着小姑这副模样也心疼,但他们祁家并非高官名门,哪里敢为小姑求情?
不被小姑牵连就谢天谢地了。
“大嫂……不……不是……”
“这里不是我……”
祁才人被内侍拖着出了梅园,混乱中连另一只脚上的鞋也落了。
她一边癫狂地大喊,一边用长长的指甲去挠抓着自己的内侍,与之前富贵娇媚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被拖出了梅林,拖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偏。
没有了热闹的人声。
只有内侍脚踏雪地的脚步声和头顶的一两声乌鸦叫。
祁才人重新被关进了栖霞宫。
“啊——”
尖利的叫声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惊得枯树上的乌鸦都纷纷散开。
皇城偌大,祁才人的叫声传不到乾阳宫。
在同样偏僻的明惠宫倒是能隐约听到。
院子里,正在修剪槐树枝的冬月听得头皮发麻:
“祁才人要是日日这么叫下去,她嗓子没哑,婢子的耳朵都要先聋了。”
“喵——”
初九蜷在裴姝的怀里,轻轻地叫了一声。
裴姝抱着初九,嘴里轻轻地哼着一曲柔和的调子,像是在哄婴孩一般。
冬月继续修剪槐树枝。
这槐树的树枝太长了,容易划伤人,冬月要把它修剪得圆一点。
修剪一棵枯树没什么意义。
可是在这寂寥后宫中,好像做什么都没意义。
冬月费力地剪着,嘴里絮絮叨叨:
“娘娘,婢子听御膳房的姐姐们说,祁才人疯了。”
“也难怪,宫里有几人能像她这般入宫半年就得盛宠数日。”
“一下被宠得那么高,都到云端上了,人被捧得忘形,再突然被打进冷宫,谁能不疯?”
冬月说完,猛然侧头看了眼裴姝。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上的大剪子一松,赶紧请罪:
“娘娘恕罪,婢子方才失言。”
可裴姝依然轻声哼着调子,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冬月说了什么。
冬风吹进院里,慢成一条流淌的河,从主仆身上缓缓流过。
冬月尴尬地补了一句:
“娘娘您心性好,不是别人能比的。”
裴姝摸着怀里的初九。
她是得到过无人能及的圣宠,但却从未因此忘乎所以。
因为曾有个少年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好到所有后来者都不能居上。
裴姝胸口发紧,想进殿歇一歇。
冬月接过了阿九。
可阿九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嗷了一声,然后朝着院子后面跑去了。
“阿九,回来。”冬月扔了手里的剪子,迈开脚步去追猫。
阿九平常都是懒懒散散的模样,不爱乱跑也不爱跳墙,只喜欢窝在人怀中暖暖地晒太阳。
可今日阿九一直跑,跑到了慕容棣的寝殿,蹿了进去。
冬月跟着跑进寝殿,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慕容棣今日去礼和殿了,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全子却出现在了这。
冬月:“小全子,你不在殿下身边伺候,怎么在这?”
小全子面色有些不自然:“冬月姐姐,殿下忘了东西,命我来取。”
他说着,匆忙就要往外走。
冬月警觉地拦住小全子:
“笔墨纸砚礼和殿都有,你回来取什么?”
小全子推开冬月的手:“取殿下忘的了功课。”
“拿出来我看看?”冬月进一步拦着小全子。
小全子猝然发力,推了一把冬月:
“殿下的功课岂是你能看的?”
冬月没被推摔倒,反而和小全子拉扯推搡起来。
“喵——!”躲进殿内的初九见了,扑上来狠狠挠了小全子一爪子。
小全子脸上被挠得疼,分神去推初九。
混乱中,小全子身上掉下一本书。
书本摊开,整齐的印刷字行间,写着字迹清晰隽秀的注释。
那字迹和三皇子在礼和殿写出的字截然不同。
那绝不是一个痴傻之人能写出的东西。
冬月低头看了一眼书,再抬头看小全子,面色冷肃:
“谁派你来的?”
小全子脸色煞变,手掌曲作鹰爪状,直逼冬月心脉:
“多管闲事,这是你自找的!”
小全子的手伸得快,可冬月躲避的动作居然也很快!
在小全子诧异的眼神中,冬月身形暴起,一个跟头翻至小全子身后,又快又准地砸了小全子一拳。
小全子受拳后踉跄一步,再转身时袖中竟有数道暗器飞来。
冬月只得频频避闪。
小全子趁机再次袭来,鹰爪般的手掐住冬月的脖子。
小全子脸上露出阴笑:“想不到,明惠宫还有个会功夫的。”
冬月满脸涨红,喉间无法呼吸,几乎要闭过气去。
呲——!
剪刀锋利的尖端从小全子颈间穿过,温热的鲜血溅了冬月一脸。
“嗬……嗬……”
脖子上插着剪刀的小全子睁大双目,抓着冬月的手泄了力道。
呲——又是一声。
剪刀从后面被拔了出来,更多的血喷出来,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小全子的身子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往侧边倒下。
冬月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看着眼前滴血的剪刀,正是方才自己在院中修剪槐树用的那一把。
而握着剪刀的,是裴姝指节泛白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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