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路的?冲撞了世子不知道?”

    玉萦微微一愣,将怀中的紫薇放得低一些,这才看到眼前站着个青衣小厮,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

    小厮身后,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隐在夜色中。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一看那轮廓,便知是赵玄祐。

    她在帐中见过太多回了。

    赵玄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条小路是侯府粗使丫鬟婆子才会走的地方,搬花运菜不说,各房的恭桶都是走这条路送去清洗。

    玉萦不及细想,低头朝他福了一福:“奴婢给世子请安。”

    声音清亮,又夹带着一丝软糯,赵元祐没来由地觉得有些耳熟。

    “你哪个院的?”

    “回世子的话,奴婢是在流芳馆做事的。”

    听到是流芳馆的丫鬟,赵元祐上前走了几步,挡在玉萦身前的小厮忙退到一旁。

    玉萦适时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赵元祐相撞。

    白日里绞尽脑汁思索怎么勾引他,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

    “世子。”玉萦抱着紫薇花上前,再度屈身朝赵玄祐一拜。

    赵玄祐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多少有些惊讶。

    今晚是个晴夜,月光如洗,给安静的靖远侯府铺上一层淡黄的薄纱。

    月光下的少女眉目如画,与怀中抱着的鲜花一般娇柔,薄薄的衣衫穿在身上,随着夜风摇曳,愈发显得娉婷婀娜,楚楚动人。

    她的五官轮廓与崔夷初有几分相似,但丝毫不输以美貌扬名京城的崔夷初。

    崔夷初是清冷的、纤细的,她却是妩媚的、婀娜的。

    在这样的月色下,她这一抹媚色似乎更显出众。

    不过,赵玄祐久经沙场、铁石心肠,怎么会为美色轻易迷惑,他只是有些奇怪,这丫鬟不仅模样像夫人,连这颤颤巍巍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耳熟。

    “你叫什么名字?”

    “玉萦。”

    崔夷初添置的丫鬟都是用钗环玉宝来起名的。

    她垂眸,委屈巴巴地解释道:“奴婢方才只顾着走路,未曾见到世子,冲撞了世子,求世子饶了奴婢这一回。”

    赵玄祐堂堂世子,在外领兵打仗杀伐果断,自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置气。

    何况这也怪不着这玉萦,今日他应酬回来,有几分醉意,困得厉害吧,这才贪图近路,从下人们进出的侧门进来了。

    只是玉萦的模样与夫人有几分相像,尤其是求饶的声音,愈发赵玄祐忍不住回味起那一夜的滋味儿。

    夜风一吹,他酒醒了几分,莫名躁动起来,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下去吧。”

    “多谢世子。”玉萦抱着紫薇花默默退到一旁。

    赵玄祐领着长随径直望去走去,待他走得远了,玉萦也并未跟上。

    看他去的方向,应当是流芳馆。

    若一前一后进去,崔夷初定然知道他们见过了。

    想了想,玉萦索性转身往花房走去。

    “爷不是说今晚歇在书房吗?”长随见赵玄祐大步流星走向流芳馆,忍不住好奇地问。

    赵玄祐不置可否。

    今儿他在王府里喝得多了些,身上带着浓浓酒气,原本是想歇在书房的,但现在嘛……他只想尽快见到崔夷初。

    这一趟回京,夫人实在给了他太多的惊喜,这桩婚事果然还是对的。

    靖远侯年轻时受过伤,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因此他对赵玄祐寄以厚望,在赵玄祐十岁的时候便把他带到了军营,让他跟自己的老部下熟悉,手把手地教他武功和兵法。

    等靖远侯夫人过世,靖远侯的身体亦再也支撑不了繁重的军务,年仅十五的赵玄祐挑起大梁,连立战功,稳住了侯府的权势,也因此耽搁了婚事。

    等到祖母来信说想为他求娶京城第一美人崔夷初,他并无异议。

    赵玄祐极少呆在京城,男女有别,他并未见过崔夷初,但祖母既然说好,想来是极好的。

    只是他因为军务繁忙,直到婚礼前十日才回到京城。

    他自觉愧对崔夷初,于是将聘礼多加了一倍。

    新婚夜,当他挑起新娘红盖头的那一刹那,果真见到了一个清雅灵秀的美人。

    只是美人柳眉微蹙,眼眸间有一抹淡淡的忧愁。

    她起身朝赵玄祐盈盈一拜,说自己前两日得了风寒,病得厉害,洞房花烛夜怕是不能侍奉夫君。

    赵玄祐虽是武将,但并非粗鄙之人,纵然心中失落,也知道体恤妻子,陪她三日回门后,他便奉兵部调令前去平乱,一去就是一年。

    直到昨日回京,他才跟自己的妻子圆房。

    光是这一晚的缠绵,已将赵玄祐过去一年的不满情绪一扫而空了。

    “爷?”见赵玄祐出神地想着什么,长随忍不住问。

    赵玄祐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流芳馆内,崔夷初刚洗过脚,正在喝安神汤,守院门的婆子见赵玄祐站在了门前,想着周妈妈的交代,忙高声通传“世子来了”。

    赵玄祐微微蹙眉,面色不虞。

    流芳馆里丫鬟婆子感觉一惊一乍的,早上他过来时也是这样在院里大声喊,像在防着他似的。

    赵玄祐大步朝屋里走去,进了内室,见崔夷初穿戴齐整地迎了出来。

    “爷回府了?”崔夷初的眼神十分惊讶,但谈不上什么喜色。

    对上这个眼神,原本兴致勃勃的赵玄祐多少有些扫兴。

    不过既是存了好好做夫妻的心意,他依旧坐到了崔夷初的身旁,沉下声音“嗯”了一声。

    崔夷初这会儿稳住心神,已经瞧出他不大高兴,遂蓄了笑意,柔声道:“世子出门得晚,还以为要夜深才能回呢。”

    这句话一出,赵玄祐的目光稍稍缓和:“宴席上酒喝得多,这会儿有些饿了。”

    “我这就让厨房送过来。”

    崔夷初说着起身,赵玄祐伸手拉住她:“让丫鬟去就好,何必你亲自去?”

    “世子难得回京,我当然要事事操持,厨房余妈妈是我从公府带来的,手艺极好,我打小就吃她做的菜,世子也尝尝?”

    赵玄祐松了手,崔夷初垂眸一笑,起身往外走去,宝珠低着头跟在她身边。

    走到廊下,崔夷初吩咐丫鬟给赵玄祐煮一碗醒酒汤,又低声道:“给玉萦也煮一碗安神汤,随时听差。”

    宝珠眸光闪烁,崔夷初察觉到异样,蹙眉问:“怎么了?”

    “院里花有些枯了,玉萦这会儿在花房忙活呢。”

    “不是让你……”

    崔夷初淡漠的脸庞上顿时浮出怒意,见宝珠低着头,忽而明白过来,等到宝钏走上前来时,抬手便是一巴掌。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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