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雨眨了眨眼睛。
“所以,为什么会生你呢?你之前说了,公司交给你,是因为他身体不好。”
这话歧义太大了。
祁时风虽然还是神情平静,可眼底的情绪已经变了。
他起身走过来,一点点靠近,直到完全占据她的视线。
头顶的光线都被他挡住,有一种微微的压迫感。
但许听雨不想逃,只是仰头看他。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可她还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回答。
“你觉得我不应该出生?”
他没什么表情,声线有些紧,黑沉沉的眸子隐藏在阴影里。
许听雨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转头,继续描眉。
室内陷入沉默,她甚至可以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
可他问完那句话,便不再开口,似乎是害怕口不择言,说出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
祁时风,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克制卑微了?
片刻后,她终于先受不了。
她丢下眉笔,转头对他挑了挑眉,刚化好的眉毛弯弯,有种很温婉的柔美。
配上她漂亮精致的眼眸,有种浑然天成的妩媚。
“如果我是那个意思,昨晚就不会让你留下来。”
他当她是什么人了?
如果真的恨他到希望他没有出生,那根本就不可能允许自己与他亲近。
知道她没有那个意思,祁时风的情绪缓和下来。
只要她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心情一瞬间上天,一瞬间下地。
祁时风感觉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可他沉溺其中,不想自拔。
他只是低头,屈膝,亲了亲她的头发,很是小心翼翼,生怕破坏她刚化好的妆容。
“我很害怕。”
他眼底有黑色的漩涡,但语气却很坦然。
“害怕什么?”
许听雨抿唇。
“害怕你跟他们一样,觉得我不过是替代品。”
他抚过她的头发,抓起一小缕,放在手心细细把玩。
“匠人最精心制作的艺术品,却在诞世后有了瑕疵,他不忍展示它,便粗制滥造了复制品。”
“复制品放在橱柜里,代替心血接受世人的审视评价。”
祁时风的眸光很暗,声音也很低沉。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如果祁野是个健康的孩子,他根本不会被委以重任。
一直以来,家里三个孩子,祁野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他在国外,跟着保姆管家生活,在学业上非常优秀,也将自己养得非常好。
而他在结婚前,或者说,在进入祁氏集团之前,就是个浑小子。
喜欢极限运动,追求心跳加速。
直到成年后,祁老爷子确定祁野的身体的确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便当机立断,让祁时风接任。
他并不算是祁老爷子心目中完美的继承人,也不是父母相爱时生下的孩子。
他被折断枝蔓,强塞进祁家为他精心打造的模具中时,才会满身心都是愤恨。
许听雨从未想过,强大如他,也有这样隐秘的心事。
她盯着他眼底的痛楚,只觉得心脏深处也跟他一起,痛到抽搐。
“你不是复制品,也不是替代品,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人,祁野的身体不好,也不是你的错。”
“我问刚才那句话,只是因为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父母,那么嫌弃自己的孩子身体不好。”
嫌弃到要另外生一个孩子,身体不好,又不是孩子的错。
只是她这句话没有说。
祁时风盯着她,忽地笑了,“我知道,有游游后,我早已经跟自己和解了。”
他是当了父亲后,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父亲的。
孩子是美是丑,是健康是病殃殃,是聪明是笨拙,都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父母将这条生命带来这个世界上,应当好好爱他,好好教导他。
将孩子这张白纸涂抹成波浪壮阔的画作,还是胡乱描绘几笔就让他自生自灭,都是由父母决定的。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许听雨才推开他,“好了,我口红还没涂,要来不及了。”
她嘴上在抱怨,可听在祁时风耳朵里,好像是在撒娇。
他刚才还有些低沉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晴朗。
“不着急,我去看看游游到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直起身子,快速走出了房间。
许听雨勾唇一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笑意又慢慢淡去。
其实她也有些庆幸,庆幸许建民私生子的事情,瞒得这样好。
如果许嘉知道这件事,还知道许建民要私生子的真实原因的话,那肯定接受不了。
毕竟连祁时风这样的人,都曾因父母的不爱而妄自菲薄过。
而许嘉,是那么心思敏感的孩子。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涂好了口红。
换了件简约风格的连衣裙,她走出房间时,游游也刚好进门。
看到许听雨,他立马小跑过来,手里还举着一串糖葫芦。
“妈妈,是葡萄味的糖葫芦。”
他放学的时候,看到了有个爷爷在路边卖糖葫芦,很多小朋友都在买。
他不是很爱吃甜的,但记着妈妈喜欢,所以也跑过去买了一串,一路小心翼翼护着带回来的。
许听雨半蹲下身,就着游游的手,咬下一颗葡萄,吃完后,才点头称赞,“好甜,谢谢游游。”
得了夸奖的游游特别高兴。
他就知道妈妈会喜欢他的礼物。
而祁时风则幽幽开口,“爸爸也想吃。”
这小子,只要许听雨在场,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其他人,包括他这个当爸的,就成了背景板。
游游有些警惕,“那我下次也给爸爸带一串,但是今天我不知道爸爸在,所以只给妈妈买了,这是妈妈的。”
他不仅平时会各种从祁时风这里“搜刮”珠宝送给许听雨,就连一串糖葫芦,也有着极强的“归属”意识。
祁时风忍俊不禁,有些吃醋,又有些欣慰。
当他转头看向许听雨,发现她也冲着自己笑。
那是真正渗入眼底的笑,带着流光溢彩的风情。
她爱惨了这样和睦的家庭氛围。
他又何尝不是。
他们之间有种种误会矛盾,但现在,游游就是一根无形的绳子,将他们牢牢牵绊在一起。
他忍不住走过去,指腹轻轻在她唇角擦了擦,将一小块糖屑拿掉。
动作很是自然轻柔,有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温情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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