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曾有才拿着铜锣,不知道咋敲,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巡捕。底下一群百姓和书差瞅着他那模样,都觉得好笑。巡捕走上前说:“你这家伙装模作样,抢人家妇女的时候挺能耐,这会儿犯难了?我教你一遍。”说着拿过铜锣敲了一阵,大声喊道:“军民人等听好了啊,我乃张昌宗家奴,因为犯法受刑,游街示众,你们想知道咋回事,听他念。”说完又一阵乱敲,然后放下道:“这也不难,你既然想活命,就把这几句话记住了。还有个事儿得在堂上说明,你们去游街,大人不管派谁押着,都不许故意拖延。要是不敲,就用皮鞭抽打。先跟你说清楚,到时候可别怨我们动手。”狄公在上面听得清清楚楚,对曾有才说:“这番话你听到了吧?他都教你了,怎么还不演练给本院看看?”曾有才没办法,只能照着巡捕的样子,先敲了一阵,刚要喊“军民人等听了”,下面百姓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哄笑起来。
曾有才被众人一笑,停住了口。堂上的巡捕也觉得好笑,上前骂道:“你这家伙在堂上都这样,到了街上还能说?干脆请大人把你斩首示众,省得你这么为难。”曾有才听了这话,再看看狄公,害怕真被斩首,赶紧求饶道:“巡捕老爷别生气,我照办就是了。”于是厚着脸皮又说了一句:“我乃张昌宗家奴……”下面众人见他被巡捕吓了两句,脸色又红又白,样子实在滑稽,又哄笑起来。曾有才又停住了。巡捕见状,拿过皮鞭抽了两下,骂道:“你这混帐东西,还管得了别人笑?现在人还少,等一会儿在街上把锣一敲,四面八方的人都围过来,到时候笑的人更多,你还故意不说?”骂完又抽了两下。曾有才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好低着头把巡捕教的话念了一遍,堂下一片笑声,像翻潮一样。
狄公心里暗笑,心想:“不这样怎么能让张昌宗丢脸呢。”随即命巡捕把周卜成带上来,问道:“昨天你写的那个旗子,还记得吧?”周卜成说:“革员记得。”狄公说:“那就好。本院怕你一个人太无趣,就算你高声朗念,街坊上的人能听见,那些内室的妇女、小孩不一定都知道。所以给你找个伴儿,让曾有才敲锣,等百姓敲满了,你再念供,这样里外的人不都能听见了吗?他刚才在堂上已经演练过了,你也再演一遍给本院看看。”说完便命曾有才照刚才的样子敲锣念供。曾有才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又敲念了一遍。周卜成实在不忍看自己这丑态,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哪里还肯再念。狄公问:“他敲完了,你怎么不念?”
周卜成死活不开口。旁边巡捕喝道:“你别在这儿装腔作势!我问你,刚才在大人面前答应的什么话?不念的话,皮鞭可就下来了。现在保全你性命,你还不知道感恩,连句话都不肯念?”周卜成被巡捕逼得没办法,只能在地下叩头,向案前说道:“求大人开恩到底,革员一定改过,照这样施行,革员实在惭愧。求大人只让革员游街,把口供免了吧。”狄公说:“本院要不是因为你情愿念供,凭什么免你死罪?现在又得寸进尺,故意拖延,这不是存心刁难吗?再不念,就斩你的头。”
游街示众,张昌宗家门前闹笑话
周卜成被狄公逼得没办法,心里实在念不出来,犹豫了一下,对狄公说:“大人与张昌宗都是一殿之臣,小人有罪,跟他没关系,为什么要追根究底,把他牵扯进来呢?把他保举的话和名字去掉,小人就去游街。”狄公听了这话,哪能容得下去,“啪”地一拍惊堂木,大声骂道:“你这大胆的狗东西,竟敢在本院堂上顶撞!昨天是你自己供的,亲手写录,过了一夜就想反悔,还拿张昌宗来要挟本院,可知本院命你这样,就是要羞辱他。你敢翻供,该当何罪!左右,给我重打一百!”
两边差役见狄公动了真气,不敢怠慢,立刻把周卜成拖下去,举起大棍,朝两腿打下去。只听那哭喊之声,响个不停。好不容易打完一百大棍,周卜成已经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狄公命人把他扶起来问道:“你肯念了吗?要是还不行,本院就趁这个机会把你打死,让曾有才一个人去游街。”周卜成毕竟性命要紧,低声禀道:“革员不敢再违抗了。只是走不动,求大人开恩。”狄公说:“这容易。”随即命人取出一个大蔑篮,让周卜成坐在里面,旗子插在篮上,派了两名小队抬着他。许多院差押着曾有才,两个巡捕骑马在后面弹压。百姓们很快聚集起来,出了巡捕衙门,往街前面走去。
到了街口,先命曾有才敲了一阵锣,说了那几句话,然后让周卜成照着旗上念了一遍。街坊上的百姓都拍手称快,大笑不止。有的说:“现在张昌宗当道,他手下的家奴像虎狼一样,平白无故就能掀起三尺浪,把百姓欺负得像鸡犬一样。”有的说:“狄大人虽然办得痛快,我怕他做得太过分了。这明摆着是羞辱张昌宗,要是他在宫里哭奏一本,武后正宠他呢,肯定会准奏。到时候在其他事情上发作起来,把大人革职问罪,也是有可能的。”
这班人在旁边私下议论,那些无业的流氓和小孩不知轻重,看到这两人的样子,高兴得不得了。有个小孩笑着说:“周卜成,你怎么不念,是怕丑吗?你不念,我帮你念。”说完一群小孩抢着念了起来。回头见曾有才拿着小锣又敲过来,在周卜成耳边拼命乱敲,又是笑又是骂,还念了两遍。满街的老少百姓见这一群小孩闹得有趣,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巡捕本来就想借此羞辱张昌宗,哪会去阻拦。周卜成心里又羞又恼,想起身阻拦,无奈两腿动弹不得。一路走了很多街坊,正好离张昌宗家巷口不远。巡捕奉了狄公的命令,故意绕道到这里。到了巷口,随即命曾有才敲锣。曾有才说:“各位公差行行好,走了这么久,又有这班小孩闹个不停,我手都敲酸了,能不能过了巷子再敲?”巡捕骂道:“你这混帐东西,故意找借口。前面知道到谁家门口了吗?别的街坊还能饶你,这地方不敲,皮鞭子伺候。”说完在曾有才身上乱打下来。那些小孩听巡捕这么一说,知道到了张昌宗家,一声呼喊,早就在他家门口挤满了人。
周卜兴出头惹祸
里面家人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出来看看。众人朝着里面喊道:“你们快来,你们家伙伴来了,快来帮着他念。”家人出来一看,认出是曾有才。只见他被巡抚衙门的差官押着,被迫敲着小锣。曾有才见里面有人出来,想求个情。谁知张家这班豪仆因为前几天狄公在朝参了黄门官,武三思、张昌宗都被牵连,虽然想为曾有才求情,无奈狄公不好说话,深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再看看坐在竹篮里的周卜成,知道是因为清河县的事,是奏参的案件,没人敢过问。巡捕拿着皮鞭,一边打一边说:“你这家伙故意拖延,别怪我们不讲情面。大人耳风可长着呢,你不敲念,责任在我们身上。你要是害羞,就不该犯法,这时候想谁来救你?”
曾有才被打得疼痛难忍,见里面的人只是看着自己,一个个都不说话。到了这个份上,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敲了两下。那些小孩已经喊起来:“军民人等听了……”这一喊,又是一阵哄笑。曾有才此时顾不上脸面,把那几句念完。轮到周卜成念了,周卜成哪里肯念,低着头不吭声。巡捕见他这样,一阵怒气上来,又举鞭要打。谁知那些小孩在门外闹个不停,家人再仔细看纸旗上的口供,明摆着是羞辱主子的,都觉得很惭愧,转身往里面走去,不一会儿就一个人都没了。周卜成见众人都走了,更是失望,只得照着旗上念了一遍。
谁料张昌宗此时从宫里回来,正在厅前说话,听到门外吵吵嚷嚷,赶紧让人出来询问。出来的是周卜成的弟弟周卜兴,他看到哥哥这副模样,也不管是不是狄公的罚令,仗着张昌宗的势力,上前骂道:“你们这班狗东西,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你们眼瞎了,把我哥哥这样摆布,还不赶紧给我放下来!”那些公差见出来个后生,说话这么不客气,当时就回怼道:“你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谁是你哥哥?我们是奉巡抚大人的差遣,你嘴里骂谁呢?”这一闹,又闹出了一桩大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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