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杨家便是葬在这里。”
明王率先跳下马车,伸出一只手递给杨静宜。
杨静宜却没去扶,兀自急切地跳下来去寻找父母亲人的坟头,却迷茫地发现眼前的场景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没有墓,没有碑。
甚至连个像样的土包都没有。
只有夏末微风缓缓吹动的草地,高高飞起的彩色风筝,来回奔跑的丫鬟仆从,聚在一起的少爷小姐时不时发出的一声声叫好和欢呼……
爹爹和娘亲他们,便是在这里么?
她迷茫地转头看向明王。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明王垂着头哑着嗓子,“杨大人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弟弟不敢将他们葬在明面上,怕有人发现会重新将他们扔到乱葬岗……”
原来是这样啊。
也是,杨家现在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杨静宜苦笑。
明王越说声音越低。
隐隐的愧疚从他只言片语中倾泻而来。
可他有什么错呢?
他才是那个给杨家百余口一片栖息地的恩人啊。
她于是软下嗓音,望着一片碧绿如茵,“这样也好,他们生前便盼着百姓安居乐业,死后能常常听到各家小辈的欢声笑语想必也会觉得欣慰……”
“你还记得他们具体在哪吗?”
“带我去看看吧。”
明王点头,沉默的走在最前面。
杨静宜便沉默的跟在后面。
在颜色鲜艳明媚嬉笑打闹中死寂的穿梭行走,仿佛世间动人的生气再也不能落入她空洞洞黑黝黝的眼中。
明王最终停在一处普通的草地前。
“就是这里了。”他指着旁边几朵被踩得快要夭折的小花儿,“前段时间和硕和宛平来放风筝,想采这些野趣的花儿回去给贵妃赏玩,没想到这花看似柔弱但根茎却十分有韧性,和硕伤了手便扬言要这些花好看……”
明王没说完,但杨静宜已经懂了。
大概因为和硕那番话,这些野花儿至今无人敢动,明王才能偷偷将父母亲人葬在此处,如此也算是有个标记,不会在带她来时找错地方拜祭错人。
“谢谢……你有心了。”
她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
似乎千言万语竟无法形容内心的澎湃。
看着始终低垂着脑袋连说话也不敢大声的明王,她突然想回去后了解了解他的故事吧?江予初说过他是可怜人,那她能不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他呢。
全当是还了这份魂归的恩情。
明王抿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一叠并不多的纸钱放到野花旁,而后默默退到旁边。
杨静宜深吸口气,拼命克制发抖的双手。
僵硬地缓步上前。
沉沉地下跪。
咬着唇地将不多的纸钱艰难地点燃。
在漫天猩红的火光中,挺直的脊背一寸寸弯下,她好像隐隐听到身后丫鬟阻止的声音,“殿下,您不能,娘娘那边……”
又是谁让这恼人的声音销声匿迹。
她不想管,哪怕现在皇后亲临举着鞭子要打死她。
她只想跟爹娘说会儿话。
一会儿就好。
她想告诉爹娘她一切安好,想恳求他们走慢一点再慢一等着她把罪魁祸首送下去给他们赔罪,想说她真的好想好想他们,她一点都不想留在这孤零零的世上……
可才刚张开嘴,泪水便已汹涌而至。
所有的话语都哽咽成一片咸腥中血红,她再也忍不住崩溃地伏在地上,悲恸绝望地嘶声痛哭。
怎么会这样啊!
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
她那么好那么好的家人啊!
他们教她锄强扶弱,教她善待幼小,教她关心民生,教她友爱世人……可为何他们到死连一块简单的墓碑都不能有!
他们善待了所有人。
谁来善待他们呢!
不知是谁在风中长长叹了口气。
原本碧蓝无云的天渐渐有成片的乌云从远处飞速地飘来,几乎瞬间天色变暗了下来,隐隐有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杨静宜木然的抬头,看着潮湿的风裹挟着那几朵飘零的野花打着旋儿地飞到草地上方,看着它们旋转跳跃被瓢泼大雨拍打成许多小小的花瓣,这些花瓣再被风带着撒遍草地的各个角落……
“殿下……回吧……”
头顶上方的雨幕被遮住了。
杨静宜惨白着脸转过身。
春杏正目露担忧地看着她,春杏身后是同样担忧却更多是惧怕的微雨,再后面便是表情愤恨不满的大寒小寒。
杨静宜有些出神的想。
她今天任性这回,这几人怕是要遭殃。
她又看向明王。
瘦削的身子被雨浇的湿淋淋的。
她伸手接过春杏手中的伞,转身走过去替他遮住头顶的瓢泼,“是啊,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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