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一刻,望江楼的灯光将包厢内的一切渲染得柔和而暧昧。
袁主任虽然嘴上推辞着“太破费”,但他对面前一道道精致菜肴的处理却显示出一种老练的圆滑,这是衙门中人特有的那种举重若轻的姿态。
当杨鸣将那本存折递过去时,他接过的动作更是行云流水,仿佛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社交礼节。
“民风公司已经退出竞标,你们翰海的资质也通过了上面的审核。”袁主任的脸上泛着酒意带来的红晕,声音里却依然保持着精准的分寸感,“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了。”
尽管已经饮过数杯,但杨鸣的双眼依然清亮。
他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既然说‘基本’,那想必还有些小问题?”
这看似玩笑的试探里,暗含着一个老练玩家对局势的敏锐把握。
袁主任不动声色地点燃一支烟:“杨总听说过鼎辰建筑公司吗?”
“鼎辰?”杨鸣稍稍前倾身体,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关注度。
“没错。他们的实力不亚于民风,对这个项目也是志在必得。”烟雾缭绕间,袁主任的话语显得格外深沉。
“本地公司?”杨鸣的眉头微蹙。
“省城来的。”袁主任的回答简短而意味深长。
“省城……”杨鸣在舌尖轻轻咀嚼这两个字,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我明白了。”
“你也知道,这种大型基建工程,从来不是哪个人说了算。”袁主任的语气愈发圆滑,“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当然,作为本地干部,我更希望本地企业能接手这个项目。”
“袁主任放心。”杨鸣举杯示意,“如果这个项目由翰海负责,我们一定不负重托。”
“翰海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袁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个工程最终花落谁家,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毕竟……”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现在讲究的是和谐共进嘛。”
“我明白。”杨鸣举起酒壶,为袁主任斟满酒杯。
很快,饭局进入了尾声,杨鸣让朗安开车送袁主任回去后,立刻拨通了王海的电话。
“鼎辰?”电话那头传来了些许疑惑,“我让人查一下,回头把对方的资料给你。”
“行。”
挂断电话后,杨鸣走到窗前,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一个机场改建项目,会如此一波三折。
搞定了项民风不算,乔家的码头也拜了,怎么又忽然冒出来一个鼎辰?
看来衙门工程的确是一块大蛋糕,似乎每个人都想要从里面分一杯羹。
……
隔天,嘎南仓库办公室内。
杨鸣正专注地看着王海拿过来的资料,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桌上摊开的文件勾勒出一个令人费解的谜题,鼎辰建筑公司,一个籍籍无名的省城小企业,却在每次竞标中都能拿下重要的衙门工程。
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背后,往往隐藏着一股更为强大的暗流。
杨鸣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深思。
片刻之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乔明志的号码。
当他简要说明情况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鼎辰插手了?”
乔明志的声音略显凝重:“我打几个电话确认一下,稍后给你回复。”
这种反应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杨鸣深谙其中三味,能让乔家如此谨慎的对手,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下午一点刚过,乔明志的电话如约而至。
“老弟。”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罕见的无奈,“这次恐怕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此话怎讲?”杨鸣心中一紧。
能让乔家认怂的存在,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么说吧。”乔明志斟酌着用词,“如果说我们乔家背后是一辆桑塔纳,那鼎辰背后就是一辆奔驰。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略显粗糙的比喻背后,暗含着惊人的信息量。
“那这个项目……”
“按理说,你都来过保市了,这种事我们自然该出力。”乔明志的叹息透过电话传来,“但是有句话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挂断电话后,杨鸣并没有立即向王海汇报。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思绪纷飞。
机场项目已到最后关头,即便把如今的情况告知张志强,恐怕也于事无补。
连乔家都望而却步的对手,张志强恐怕也够呛。
此次保市之行,已经让杨鸣看清了某些事情。
张志强背后的那尊大佛显然并非随拜随灵,否则也不会让他专程去保市拜码头。
这次借势的尝试已经失效,局势恐怕难以挽回。
但对杨鸣而言,这个项目不仅关系到翰海的利益,更直接影响着他在公司的地位。
王海已经明示,只要拿下这个项目,二把手的位置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杨鸣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既然常规路径已经走不通,那就该换一种方式了。
他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个神秘的鼎辰,看看这头潜伏在暗处的“奔驰”,究竟有何等能耐。
……
经过几天缜密的调查,鼎辰公司背后那张若隐若现的面纱终于被揭开。
实际控制这家公司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
表面上,公司法人是她的丈夫,但真正掌握权柄的,却是这位身份特殊的女主人。
当查明她与省委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时,一切都豁然开朗。
杨鸣端坐在办公室里,若有所思。
这样的发现让他意识到,即便是张志强这样的地方枭雄,在这尊庙堂神像面前,恐怕也只能甘拜下风。
权力的天平从来都是倾向于更高处,这是这个世界的铁律。
而那位胃口颇大的袁主任,在这场博弈中扮演的角色也愈发清晰。
他故意隐瞒实情,无非是想在这趟浑水中分一杯羹。
这些人,总是善于在每一个机会中榨取利益。
但杨鸣并未因此动怒。
在他的认知中,这些衙门里的老狐狸们玩的把戏,他早已看得透彻。
即便眼下的局势看似陷入僵局,杨鸣依然冷静的分析,想要从中找出破局之法。
在他觉得,任何看似已经盖棺定论的结果,都可能在最后一刻被推翻。
这种近乎执拗的信念,正是他在这个残酷世界里生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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