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魏姜反应过来,周涟遗拉上她就往外赶,别人拦都拦不住。
等到了外头,魏姜才发现此时的街道上已经围满了人,显然都是在看热闹。
上次这么热闹还是前世她被扒光游街的时候。
正疑惑呢,她透过人群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念念?”
魏姜猛地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因为此时的江念念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三步一叩首地跪在街上。
“你在做什么?”
魏姜推开人群,沉着脸站在了江念念面前,虽然极力压着情绪,但她的眼睛里还是渗出了愤怒。
她拼命想要护住的人,此刻竟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在街上跪着,她如何能不愤怒?
江念念却只是朝她扯出一个笑容:“魏姐姐,我在救我父亲。”
“什么?”
这时旁边的人解释道:“江萋萋从牢里逃出来后给江念念下了毒,却不慎被江尚将军误食,如今江尚将军身中剧毒,命在旦夕,找了无数名医都无能为力,江念念为了救父亲性命,决心三步一叩首,一直跪到城外庄子里。”
魏姜听得一头雾水。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江念念这才说道:“我听闻传说中的鬼医就住在城外的庄子里,这天下间也只有她能救我父亲的性命,所以为表诚意,我要一直跪过去,向她求药。”
此话一出,魏姜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之前为了引出百灵山庄,的确在城外的庄子里行医过一段时间,所以外界都以为那里是她的住所。
可江念念居然要一路跪过去求药,她脑子坏掉了吗?
先不说江尚那老东西偏心都已经把骨头偏烂了!甚至甘愿赌上自己的前途也要将江萋萋从牢里救出来。
他本就不值得江念念惦记,就算是将他杀了也不为过。
可这个傻子竟然还要为他求药?
况且若实在想求药,直接去找她便是,三步一叩首有什么意义吗?
怒火在心中越燃越烈,她恨不得直接将这人拽起来带走。
可紧接着,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与江念念虽然相处不多,但以她的了解,这人应该不是个如此愚孝之人。
正思索间,身边的周涟遗忍不住了。
“江念念!你脑子发昏了吧!江尚那个老王八蛋值得你这样吗?他对你做了那些事,难道仅仅因为他道歉了悔悟了,你就要原谅他?”
江念念的笑容不变:“他毕竟是我的父亲,父女俩哪有隔夜仇呢?”
听到这话,周涟遗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怒意,一巴掌狠狠地甩到了对方脸上。
霎时间,偌大的街道陷入了一片寂静。
当朝公主发怒,谁敢多话,瞬间全都闭上了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涟遗的拳头捏得发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怒得不轻。
“你说的是,他毕竟是你父亲,父女哪里有隔夜仇!所以无论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都能笑吟吟地原谅,可你这么做对得起你自己吗?你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把你从潇凤馆救出来的魏姜吗!”
“魏姜听说了你被掳走的事,不顾伤势地冲进去救你!她为了你惩罚了那几个世家公子,被他们记恨,更为了你废了她的哥哥,与自己的祖母决裂!她为了你,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了!可你呢?你居然要原谅?”
“那我们这些天为你做的事算什么?魏姜为你流的血算什么?算我们一厢情愿吗!”
明明是在怒吼,可周涟遗的眼角却涌出了泪花。
她是恨铁不成钢,如果重来一回,她依然会选择帮江念念。
可她实在不能理解对方原谅江尚的行为,就好像这些天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话!
江念念被打偏了脸,上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火辣辣的疼。
可她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
“是我让你们失望了,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父亲去死。”
“你!”
周涟遗气坏了,恨不得再给对方几巴掌,直到把她打醒。
然而魏姜却拦住了她:“涟遗,住手吧,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周涟遗气笑了:“你们这一个二个,真叫人看不懂。”
事已至此,她已经不想再管了。
这个人要跪也好,要原谅也好,都与她无关了。
周涟遗扔下这两个人,转身离去。
魏姜垂眸看着江念念,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眼神十分平静。
“我不知你为何要这样做,但你说过,你绝不会做让我失望的事,既然如此,我相信你。”
撂下这句话后,魏姜便离开了。
她回到了秦衣楼,透过窗户注视着外面。
江念念依旧没有放弃,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路跪到了城外。
顷刻间全城都是关于她的议论声,无一不在感叹江家二小姐的孝心。
原本之前她还因为清白不再而名声受损,如今谈论起她,倒是会夸上几句。
说来也怪,魏姜从始至终都在秦衣楼里待着,并未去过城外的庄子,可江念念却真的在那里拿到了药,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赶回了江家救人。
而江尚也果真因为那药好转了不少。
魏姜愈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江念念……她到底想做什么?”
“若你实在好奇,不妨亲自去看看?”
突然,楚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魏姜被吓了一跳,回头剜了他一眼:“说得轻巧,你让人将我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就连我要出去如厕都得被盯着,我要如何去看?”
这两天楚湛都不在秦衣楼,但楼里的人受了他的命令,不许她离开半步,简直就是把她当囚犯关着。
偏偏楚湛还并不觉得不妥,笑吟吟地凑到身边:“我也是担心,若是你离开后便躲了起来,从此人间蒸发,天下之大,我要去何处寻你?所以还是让你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更好。”
魏姜深深地看着对方。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性子。”
以前的楚湛虽然偏执阴沉,但起码还在正常人的范围。
可如今的楚湛明显已经有些病态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湛只是微微一笑。
自从前世得知魏姜的死讯后,他便在一夜之间疯魔了。
所以他不惜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恨不得杀尽所有人为她陪葬。
重生以后,他重获至宝,虽然想用尽各种办法将她囚禁在身边,但害怕这样会吓到对方,所以他一直在克制自己。
只要魏姜高兴,他原本是打算这样装一辈子的,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她偏偏突然要重回楚景川的怀抱。
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
为什么要克制自己?他明明有更简单快捷的办法可以得到魏姜。
只要将这个人控制在身边不就好了吗?至于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未来几十年,只要让对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那她早晚会对他动心的。
即便不动心,能得到她的身体也是好的。
楚湛温柔地抚摸着魏姜的脸颊:“无论我变成了怎样的性子,你只需知道我是爱着你的不就好了?”
魏姜没有回答,她知道现在的楚湛是说不通的。
楚湛见她心绪不佳,笑着说道:“你不是很好奇江念念在打什么算盘吗?不如今晚就去瞧瞧?”
魏姜一愣,狐疑地看向他:“看你这样子,怎么好像很清楚她的计划似的?你跟她很熟吗?”
“吃醋了?”
“……你脑子坏了?”
楚湛失笑:“我跟她不熟,也不清楚她的计划,但我的确了解她,比你更了解她,因为她和我是同样的人。”
从他见到江念念的第一眼起,他就从对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来自他自己,就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江念念,而是他。
他们的偏执和阴沉如出一辙,眼睛里都潜藏着疯狂与阴狠。
他们太像了,以至于会被同一个人吸引。
甚至比起楚景川,江念念会更让他感到威胁,好在对方是个女子,他这才没有对她动杀心。
魏姜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的确想弄清楚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于是到了夜晚,她和楚湛一起来到了将军府门前。
而此时的江念念正坐在床边,她的手里端着汤药,床上躺着的正是她的父亲。
江念念轻轻吹了吹汤药,十分细心地喂到江尚嘴边。
“爹,该喝药了,这是最后一副药,鬼医说只要喝完,你的毒就能全解了。”
江尚听话地喝了药,看着眼前尽心照顾自己的次女,他的脸上难得展现出慈父的模样。
“我都听说了,你为了给我求药,三步一叩首地跪到了城外,这些天也一直日夜不休地照顾我,苦了你了。”
江念念愣了一下,笑容里夹杂着一些苦涩:“爹,您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温柔地与我说话了,自从姐姐回来后,你所有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从未正眼看过我,每次我看到你关心姐姐,我都好羡慕,好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姐姐还不在,你待我是极好的。”
倘若她从未得到过江尚的亲情,她或许还不会难过。
可就因为曾经拥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不甘心,才会痛不欲生。
看到江念念苦涩的神情,江尚的心口也疼了起来。
“是爹对不起你,爹一心都只想着弥补对你姐姐的亏欠,竟忽视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本以为你会记恨我,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你竟还肯叫我一声爹,甚至为我求药,爹愧对你啊。”
江尚是个很可笑的人,就像缺了根筋似的,忠心的时候很忠心,慈爱的时候很慈爱,愧疚的时候便豁出一切去弥补,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所有人,他都会本能地无视,仿佛看不见就与他无关。
之前他对江萋萋愧疚,便一心对她好,如今又对江念念生出了愧疚之情,便也想用尽一切去弥补。
江念念轻轻地笑着,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自然也清楚他的想法。
“您别这么说,我是您的女儿,为您做这些是应该的,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能为您尽孝,我也从未想过要和姐姐争抢,只是没想到姐姐竟然这样心狠,一次次的伤害我还不够,就连从地牢里逃出来了也想置我于死地,却没想到误伤了您。”
听到这话,江尚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却说道:“念念,我知道萋萋对你做了很多错事,但她已经知道错了,这毒一定不是她下的,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此话一出,江念念的眼眸闪过一缕微不可查的暗光。
她沉默了良久,随后笑了起来。
可这笑容却不似往日的和善温柔,反而带着一丝嘲讽和阴翳。
“您说的没错,这毒不是姐姐下的。”
此时的江尚还未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以为对方原谅江萋萋了,正要欣慰,却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下一秒,一口黑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怎……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江尚还在疑惑中,江念念已经将汤碗放下,笑吟吟地站起身来。
“我当然知道毒不是姐姐下的,因为下毒的人是我。”
话落,江尚猛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得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江念念的笑容无限放大,整个人都透着阴森刺骨的寒意。
“父亲和姐姐还真是父女情深啊,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一心要为她说话,我在旁边都看得有些感动了。”
“念念?”
“父亲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您在震惊些什么?您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我会原谅您吧?”
这次轮到江念念吃惊了。
任何人在经历了她那样的遭遇之后,都不可能选择原谅吧,脑子出问题了吗?
“父亲,您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我都开始可怜您了,怎么会这么蠢啊?很明显我这些天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演给您看的啊。”
“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明明为我三步一叩首地求药,所有人都看到了!”
江念念嘲讽地勾起嘴角:“蠢货,那当然是做给外头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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